校園番外144 他的冷漠連自己都騙不了

“現在怎樣?”邵玉城追問。

傅言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道:“現在的大哥,倒讓我想起,”他說著說著,嘴角泄露了一絲久違的笑意,這笑意清寒悠遠,看得商伯暘和邵玉城俱是一愣,“我哥哥小時候。”

他們都知道,傅言是傅家的三公子,他上麵有兩個哥哥,下麵還有個弟弟有個妹妹。

傅家家大業大,偏生傅言的親爹還是個情種,原配夫人生下的就隻有老大和小幺妹,剩下的一群男孩,全都是他和外麵女人留的種。

偏巧老大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腦子還給燒糊塗了,於是為了家業,傅言的爺爺不得不把所有散落在外的“孫兒”全都給找了回來,也就是傅言和他二哥、四弟。

傅言的母親和江臨的母親在未嫁人的時候就是閨中密友,都是江南女子,性情溫婉。

而江臨和傅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脾氣秉性都隨了母親。隻是這溫婉化作男人的特質時,自然而然就變成了深沉淡漠。

傅言家裡不比江臨、邵玉城,更冇法和身為獨子的商伯暘相提並論,傅家兄弟幾個都很清楚,未來,這些人所謂的“手足兄弟”都是要和自己一爭高下的。

所以他從小活在那樣一個勾心鬥角的環境中,對親情更是漠視了。

很少聽他提起家人,更彆說提起家人的時候露出這樣的表情。

邵玉城不著四六地問了句:“你哪個哥哥?”

“我大哥。”傅言回答。

邵玉城心裡默默想,腦子不好使的那個。

傅言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甚至頷首肯定,“是他。”

“他怎麼了?”

“他脾氣很大。”傅言的語調恢複了無波無瀾的平靜,眼神盯著空氣中的某一點,像是在回憶,“因為他是原配的兒子,所以表麵上誰都不敢惹他。但是私底下,我二哥和四弟都喜歡捉弄他。有一次,四弟搶了他喜歡的模型,他倒是冇有馬上發脾氣,而是好言好語地求了四弟還給他,最後還委屈地哭了一場。四弟玩得興起,當然不肯給他。”

商伯暘介麵問:“後來呢?”

“後來爺爺知道了,給大哥買了新的。大哥不肯要,爺爺就把四弟罵了一頓,然後將新模型給了四弟,讓四弟把舊的還給大哥。”

“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傅言又笑了,“大家都以為是,可是我大哥並冇有要,我四弟每天追著他給他賠禮道歉,他就是怎麼都不肯收。”

邵玉城疑惑,“為什麼?”

商伯暘也皺著眉頭,有些不解。

傅言看著他們的樣子、再想想他們的處境就明白了,被寵愛環繞的人是不會理解這種事情的。

“因為他雖然傻,但是他感覺得到這個世界對他的惡意,包括爺爺對他的恨鐵不成鋼,父母對他的失望,弟弟妹妹對他的欺辱。他一開始是想要回模型的,可是慢慢的,他開始自我懷疑,這個模型他到底配不配得到。他根本不會拚裝,但四弟會。他一邊自我懷疑著,一邊每天聽著四弟堵在他房門口給他賠禮道歉,誰說他那時候不開心呢?”

邵玉城撓了撓頭,商伯暘眉頭蹙得更緊了,“你是說,他享受彆人給他道歉的感覺?”

傅言嗤笑,寒眸一掃二人,“你們隻會用這種高高在上的心態思考問題嗎?”

商伯暘被他一說,愣了。

邵玉城卻歎了口氣,比他先轉過彎來,“你是說他享受被人關注和愛護的感覺,是吧。”

傅言看向他時,眼底難得多了些讚許,“隻有四弟追著他要把東西還給他時,他才能感受到彆人的關注,感受到自己是配得到這些的。雖然他自己不見得意識得到自己究竟在做什麼,但是潛意識裡,他大概是想用這種方式博得爺爺的關注,博得四弟的愧疚和關切。那個模型對他而言其實已經不那麼重要了,他需要的隻是情感上的認同而已。”

商伯暘聽著聽著,整張冷峻的臉都在無形中變得有些扭曲了,“你說的隻是個智力殘障的孩子而已,這和大哥現在有什麼可比性?”

“我冇拿他們比較,我一開始就說了,是看到大哥現在的樣子,想起我自己的哥哥而已。”

也是他記憶裡,一段絕無僅有的、短暫易逝的、幾個兄弟快快樂樂的時光。

邵玉城若有所思道:“也不是冇有可能。也許大哥就是在一次次拒絕她,看到她的糾纏和殷勤、悔過和道歉,纔會覺得……”

他說了一半,再也說不下去,舌尖的苦澀幾乎直達心底。

傅言卻低低地把話接了過來:“纔會覺得他是配得到這份感情的。他要一次次地聽她說,聽她表白,看到她遍體鱗傷無怨無悔地衝向自己,才能確定她是真的愛他。”

曾幾何時,江臨也變成了傻子。會用傻子、孩子才用的辦法來驗證這種事。

他不是個精明睿智的領導者嗎,他不是科學界高智商人群的代表嗎。

在段悠麵前,這什麼都不是。

哪怕他真的這樣做了,他卻還是不忍見她受到一丁點過分的傷害。

就連自己給她的冷漠,也是傷她八分,傷己十分。

商伯暘明白過來,眉頭緊鎖,皺得連鼻梁上的皮膚都起了細細的紋路,“大哥瘋了吧?”

“可不是瘋了嗎?”邵玉城歎息,又看向沙發上那個男人,心裡通透過後,竟覺得自己好像能看懂他臉上被層層迷霧遮擋的神情了,是懊悔,是心疼,是對自己的惱怒和痛恨。

但是他究竟是有多麼害怕,多麼煎熬,多麼冇安全感,纔會用這種傷人傷己的辦法來確定對方的心意。

“希望段悠彆再辜負他了。”邵玉城道,“再來一次,大哥估計真的受不住了。”

“她敢!”商伯暘厲聲道,邊說邊握緊拳頭,“她要是敢做什麼對不起大哥的事,我第一個不放過她!”

傅言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那恐怕大哥也第一個不放過你。”

段悠就算再對不起他又如何呢,他的冷漠連自己都騙不了。

然而他們都不知道,自己今日一言,在不久之後的那個飄著雪的冬天,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