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西門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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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高嶽當場說出興元府進奉的數額:兩萬貫。

高嶽是考慮到了鄰居兼死黨韋皋,自己進奉的數額,不能比他少,更不可比他多。

案幾邊坐著的韋平神態不動,而劉德室則偏低下頭來,暗暗歎息數聲:

他對興元府的賬目是很瞭解的,逸崧而今掏出這筆錢來,不但占有“司使方圓支用錢”,肯定也把賓客錢冇充公的一萬貫也填進去。

也即是說,迎來送往、招聘人才時,逸崧怕是要動用私俸才能周全。

軒下,公議結束後,霍忠唐、西門粲單獨與高嶽立在那裡。

屋簷外,雨腳悉悉索索,雖密但卻不大,拍打著翠綠色的竹枝竹葉,將這三人的低語給浸染得模模糊糊。

“三兄,其實你也彆多心。聖主在京師裡都一直很牽掛你,我等來興元宣索,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聖主隻要看見你和韋軍使的一片心。”霍忠唐說著,用手指隱秘地點點高嶽的胸口。

“還請七郎賜教。”

霍忠唐一副這還能瞞得過你的表情,“三兄怕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你瞧七郎我這次來,帶的數十名奉義軍的官健,護著三萬貫的錢帛——這錢帛,是聖主用節省下來的鴻臚寺禮賓費,充作你興元府的修器仗錢的,可三兄也該知道,這麼多年來,全天下哪府哪鎮的修器仗錢能要這麼多的?”

聽到這話,高嶽不禁點頭,他檢查過昔日梁州財計的文案,通常每年的修器仗錢,也就三千貫左右罷了。

“所以啊,這是聖主給你的體恤!你用這筆錢,多給白草軍充實戰馬、攻守器具,聖主還依仗你白草軍立大功呢!”

“多虧七郎一番點撥,嶽這才茅塞頓開。”高嶽急忙捧袖說到。

“俗話說禮尚往來,聖主對三兄你好,也希望得到個迴應不是?他給你三萬貫的修器仗錢,你給聖主兩萬貫的進奉錢,京師來的錢入你興元府的泉樓,你興元府再取兩萬貫舊錢讓我帶回京師——錢來來往往不曾有盈虧,但君臣的情義不就在之間產生了嗎?”

“是也,是也!”

下麵雨點密集起來,而霍忠唐依靠在粉牆拐角處,和高嶽的談話更加私密:“聖主是中意你和韋軍使的,總是想大用你等,在我離京前聖主曾提到過——朕真的想用韋皋為淮南節度使,隨後韋皋的鳳、興二州撥入興元府,這樣可遷三兄你為漢中五州(興、鳳、利、梁、洋)都觀察防禦團練使,獨當蜀地、鳳翔間的方嶽之責——就是最近韓南陽想要保陳少遊,讓聖主有點苦惱。”

高嶽明白,這霍忠唐從宮中來,怕是早已得李適的使命,以宣索名義,實則是來向自己問策的。

自從上次被韓滉壓製,被迫外放杜佑後,看來皇帝又變聰明瞭一丟丟:他想罷黜陳少遊,可又忌憚韓滉護著陳,希望走出個均衡得利的路子來。

之前高嶽在思索當今天下局勢時,已敏銳發覺,如今朝野的棋盤又發生變動:

原本因藩鎮叛亂而暫時捏在一起的“忠臣聯盟”,現已維持不下去,自從蕭昕、顏真卿、劉晏三駕馬車依次辭任後,皇帝和地方的平和局麵崩塌,朝廷中央和地方互相爭利的矛盾開始凸顯,韓滉占著宣歙、浙西、浙東三地,李晟占西川蜀都,這是地方實權的領軍人物;皇帝呢,在京師裡靠的是張延賞、崔造,在外唯一真正信任的隻有河中節度使渾瑊,可那張延賞自己也有私心,他拉攏河東馬燧,並想藉著皇帝和大臣間的矛盾,安插更多的親信擔任地方節帥、司使,來擴充自己力量;皇帝當然也不甘心便宜都讓張延賞占了,在權謀方麵李適還是不遜色於任何人的,便一麵下賜修器仗錢,一麵宣索,讓中使四麵而出,希望保證高嶽、韋皋這些新星的忠誠度。

“在這樣風雲變幻的棋局裡,我身為興元府少尹,所能做的就是抓住各種矛盾間隙,悶聲發大財。”高嶽念念不忘劉晏辭職前對自己的提醒。

“陛下可讓杜亞出鎮淮南,讓韋皋出鎮東川,臣嶽也可為漢中五州防禦使,並許諾韓南陽繼續執掌漕運、巡院和長綱進奉船。如此各方皆安。”

聽到高嶽這個建議,霍忠唐嗯了數聲。

杜亞是張延賞的同黨,以他為淮南節度使,可讓皇帝和張同時滿意,另外也可避免韋皋直接去淮南,刺激到韓滉,因在韓的眼裡,杜亞來淮南,還算是他和張延賞間的均衡,而韋皋來,他會直接認定朝廷企圖打壓自己;

自己和韋皋更不用說,身為奉天元從黨,官做得越大,對陛下也就愈發忠誠,這是自然的規律;

把江淮轉運權繼續留住韓滉手中,也能穩住這位,皇帝還要用宣潤三道的財賦養新禁軍和神策右大營呢!

反正轉來轉去,在這場博弈裡,犧牲的隻有陳少遊。

對如此方案感到滿意的霍忠唐,便稱馬上自個便要回京,而西門粲還得繼續呆在興元府內,為白草軍的監軍。

“不知敕使行第為第幾?”高嶽問西門粲。

西門急忙回答,屈少尹過問,賤第十一,黔府人,打小家貧,便私白入宮。

“此後可否以行第相稱?”

“不敢,不敢!”西門粲很惶恐,因他在內侍省不過個小小的局丞而已。

可高嶽毫不含糊地稱西門為“十一郎”,並許諾馬上就在府城內興治監軍院,另外西門粲帶來的七名品秩更低的宦官,也都會分遣到各州縣,為“監軍小使”,每月廚錢、衣料錢,全包在我興元府身上。

西門粲和那七位小使是各個歡喜。

不一會,驛站上空雨雲稍散,高嶽和西門粲並轡乘馬,霍則留在驛館當中,他在接到進奉錢後,便要立刻原路返回,向宮中的陛下報告“成果”。

驛館和興元府相連的驛道上,高嶽不斷和西門粲套近乎,順帶打聽荊南節度使曹王皋的種種,因西門曾在他幕府中擔當過監軍。

很快,雨中景色更加秀麗的砂回堰出現在他的眼簾當中。

他自然想起和霂孃的約定。

“十一郎,這位是長史韋平和判諸曹事的劉德室,由他倆引你去府城公廨。嶽在此處田莊有些瑣碎事,先去處置下,稍稍失陪。”

“少尹自便!”西門粲在馬背上作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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