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言可身不正

WWW.cmxsw

原來高嶽隔著竹簾,望到走進來的,可不就是如今戶部侍郎竇參的從子竇申嘛!

這位也剛從鎮海軍幕府裡來京城進行銓選,韓滉被刺殺後,朝野震動,竇參急忙讓原本於巡院裡供職的竇申給“拉回來”,因竇參敏銳感到:

因鐵腕人物韓滉的死,整個淮西、汴宋、徐泗、淮揚直至宣潤、淄青,圍繞著命運跌宕的帝國生命線“漕運”,會醞釀起一場巨大的風暴,可能比前些年皇帝削藩戰爭的聲勢還要浩大。

故而竇參是不可能讓從子立在危牆下的,立刻讓他回京來,目標也是先入台省當個員外郎。

這竇喜鵲一進南曹院子,就嘰嘰喳喳個不停,瞬間成為核心人物。

那邊袁同直也使出他的得意技能:“無事獻殷勤”,短時間內就和竇申打得火熱。

此刻高嶽又待出去,卻又隔著簾子看到新情況。

哎呀,這下更熱鬨了!

隻見竇申和袁同直大笑不已,帶著幫官員圍住院子角落裡位縮手縮腳頭髮花白的八品官。

等到高嶽看清楚,纔看到這八品官絕非是”縮手縮腳“,而是他壓根就缺了個手腕,是個殘廢。

“黎逢......”高嶽不由得慨歎起來。

這位曾出仕過偽朝的中書舍人,潛龍殿裡各路“忠臣”自相大殘殺時,他的右手被亂兵斫斷,後來被長流巴南的涪州為縣尉。

巴南原本屬山南西道,可皇帝李適將山南西道拆分為漢中和巴南兩處,各設防禦觀察使,其中高嶽漢中所在的興元府,不久前獨立升格為節度使。可黎逢,卻始終在巴南那裡呆著,在唐朝時期,彼處為標準的流謫所在。

“黎狀頭。”袁同直裝出副驚訝的表情,對低著頭的黎逢施禮。

“這不是故人嘛!”那邊,竇申忍住促狹的笑,也跑來施禮。

黎逢而今宛若個六七十歲的老頭般滄桑,被周圍人取笑著,也不敢說些什麼,隻是滿臉的尷尬苦痛。

“你們有所不知,黎狀頭在大曆十二年的那篇通天台賦,可是標標準準的大手筆,迄今我還能背誦。”袁同直煞有介事,接著他又瞪著眼睛,指著黎逢空蕩蕩的右袖,問這到底怎麼回事,狀頭你寫錦繡文章的手哪裡去了。

黎逢忙解釋說,我現在已可用左手寫字,書和判是絕對冇問題的。

“哎呀,身和言我就不說了——可老友啊,你可是左降的官員啊!貶謫後須得五年考期滿後,才能向朝廷申請量移授官,怎麼能來參加吏部銓選呢?”竇申立刻叫囂起來,然後他指著縮成一團的黎逢,對周圍其他人喊到,“唉,這就是命運啊。以前我多次勸他,一定不能作奸犯科,結果你們瞧瞧,昔日大曆十二年的狀頭,現在成了何種模樣,真的是可悲可歎啊!”

當時黎逢羞慚欲死,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來悶死自己。

“高吏郎坐廳!”這時隨著吏員的一聲長呼,高嶽掀開簾子,端端正正走了出來,身後是捧著書判的解仁集。

院中書案和廡廊處,前來銓選注擬的官員立即列隊站齊,齊刷刷地對高嶽行禮。

“屈諸位。”高嶽回禮,而後坐下。

袁同直一見高嶽,頓時有些不如意的感覺,論進士輩分,他可算是高嶽的先輩,可自從嶽父朱滔死後,幽州軍人一致推選朱滔的表弟劉怦為新的節度使(劉怦的母親,是朱滔的姑姑),連朱滔兒子朱遂都隻能在幽州賦閒,自己便隻好來京城討生活。來前,袁同直不過是盧龍鎮下一介六品攝昌平令,而高嶽則已是剛剛卸任的興元定武軍節度使,現在的四品吏部侍郎,紫袍金魚,貴不可擋。

而竇申更是恨得牙癢癢,不過好在他族父如今為戶部侍郎兼禦史中丞,足以和高嶽分庭抗禮來著。

高嶽先觀袁同直的書和判,接著就叫他上前,請他讀自己寫的判文,“以觀身、言。”

袁同直感到莫大的屈辱,但也隻能儘量筆直地站在高嶽前,把自己判文一字一字地讀完。

讀完後,高嶽皺著眉頭問解仁集,“你看這昌平令若何?”

“稟侍郎,言尚可,可身有點不正。”解仁集便回到。

“你......”袁同直望著這流外的皂吏,怒氣頓時湧起。

“既然身不正,不若黜落,放歸家中繼續守選。”高嶽立刻說到,接著舉起筆來,作勢要畫勾。

袁同直大驚,再也冇方纔的威風,急忙對高嶽作揖到底,哀求“請高吏郎抬貴手放過!”

“那就得看你想擬個什麼官。”高嶽皮笑肉不笑。

這時竇申上前兩步,急著要在眾人前逞能,“高吏郎,我族父......”

“你族父為戶部侍郎,我為吏部侍郎,朝班序列我為上。你欲在這南曹,攀本吏郎否?”高嶽當即拋出這句來。

“不,不,唐突,唐突了。”竇申嚇得趕緊閉嘴,又氣但又不敢發作,又捧著袖子低首往後退去。

袁同直便說,自己想入台省為六品員外郎。

高嶽說這不可能,這樣吧,你大老遠從幽州跋涉而來也辛苦,考功給你往上再敘一階,就為從六品上太子舍人吧。

袁同直一聽差點冇氣死,誰都知道現在太子的境遇不妙,卻把我任為太子舍人,簡直是欺人太甚,便又推辭說東宮各官職早已閒散,請改注擬他官。

孰料高嶽給他又擬了個國子學助教,讓袁同直差點嘔血。

這時竇申頻繁給袁同直使眼色,意思是一切交給我,袁同直咬咬牙,才答應注擬為國子助教。

“去務本坊國子監,要好好做,這官豈是本吏郎給的,千萬不要辜負朝廷的恩典。”

接下來便是注擬竇申。

竇申開口就說,自己之前在韓滉巡院裡就是帶著侍禦史頭銜的,這次不入憲台,也要入南省六部。

“你算什麼侍禦史?”誰料高嶽開口就來個致命一擊,“在外掛憲銜的都是假禦史。”高嶽言外之意,當年我一身青衫,從涇原軍府歸京,得皇帝親手指認,進禦史台當監察禦史內供奉,能在朝堂上仗彈宰相常袞、喬琳,這纔是根正苗紅的“真禦史”,你個混在地方幕府裡掛銜的,也配?

一時間竇申氣阻,但又無話可說,隻能在高嶽麵前陪著笑臉。

不過高嶽似乎是看在他族父的麵子上,總算給他注擬個六品禮部司員外郎。

這又讓竇申得意起來。

http://m.cmxs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