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飛鳥幸有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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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正端著茶盅啜飲的主人崔寬,一口茶冇嚥下去,聽到了“山氣日夕佳”從薛瑤英口中而出,當即將茶水噴出了道彩虹。

率先,坐在兩側棚下的貴婦們都爆笑出來,前仰後合,在旁侍奉的婢女,不管是女裝還是男裝的,也都轟然而笑。

席位上的錢起、郎士元,看到劉長卿幾乎昏死過去的模樣,雖然內心同情,但也忍笑忍得很痛苦。

吳仲孺更是拍著大腿,笑得直不起腰,畢竟薛瑤英這位女冠就是他有意請來,要讓劉長卿難堪的。

而兩側棚下,不管是雜戲藝人,還是圍觀百姓,甚至是慈恩寺的僧人們都哈哈大笑不已。

雲韶瞪著無辜的眼睛,便問雲和大家為什麼笑,雲和也搖著扇,不明所以,她倆都是未經人事的大家閨秀,哪裡懂得薛鍊師的“山氣日夕佳”的意思?

這時婢女桂子轉過來,對二位小娘子解釋說,“劉宣州有陰重之疾。”

“什,什麼是陰重之疾?”雲韶、雲和還是不明白。

冇辦法,桂子隻能附在二人耳邊,細細解釋了番,二姊妹聽畢後,立刻羞紅了臉,便不再多嘴多舌問下去,但莫不訝異這薛鍊師“出口成毒”。

這時候整個慈恩寺西院都被笑聲給充塞了,薛瑤英的“山氣日夕佳”裡的“山氣”,就是諧音“疝氣”,來譏諷劉長卿的陰重之疾。

原來,劉長卿先前微末時,也曾拜謁過權相元載,並自曝其疾賣慘,希望得到援引,瑤英當然清楚。

“文房長兄,文房長兄!”高嶽抱著神誌不清的劉長卿,急切呼喚。

“逸崧,逸崧,我的一世文名......哀哉痛哉。”劉長卿呻喚著,握住了高嶽的手,幾乎是條死魚了。

“郎君......”雲韶隔著輕紗帷帳,不清楚高嶽下麵要做什麼。

這會兒,薛瑤英哂笑不止,還要求劉長卿儘快吟詩作對呢?“若五言長城劉宣城都對不出來的話,那崔中丞的這場宴,莘若我便是擅場無疑。”

擅場,即宴席上詩歌最為出色的人物。

薛瑤英拿捏得很準,她知道錢郎二位是不會幫劉長卿的,而李晟又是個武人。

鄭絪則在席位上大搖頭顱:這種直奔下三路的筵席,早知道就不來參加了。

可接下來整個場麵又突然寂靜下來。

“高郎君,他要怎麼做?”雲韶清清楚楚見到,人頭雲集當間,高嶽卻站起來,並走下席位,正對著薛瑤英。

“尊駕何人?”薛瑤英開口。

“哎,難道說高郎君不認識這位女冠,不可能啊,先前第一次見到高郎君,他不就是去了紅芍小亭嗎?”雲韶不惑不解。

高嶽接下來開口,“鍊師貴人多忘事,鄙夫便是昔日曾拜謁過鍊師的衛州高嶽。”

薛瑤英冷笑道,原來是你,我倒是真忘了,當初不是評點過你的詩賦嘛,怎麼,還不甘心,今日想替劉宣州出頭?

“哦,原來高郎君也曾被這女冠奚落過,想來也是平常,這女冠豔名遠播,像高郎君這樣的下第舉子又怎入她的法眼?”雲韶恍然大悟。

而崔雲和則在一旁冷眼旁觀,似乎心中有了答案,但卻不說出來。

同時整個西院,包括崔寬、郎士元、吳仲孺、錢起、李晟乃至鄭絪,都將目光和注意力集中在了高嶽的身上。

“既然鍊師要對,那晚生便也化用陶靖節的詩句。”

“無妨。”薛瑤英滿不在乎的神情。

高嶽環視四周,口齒清楚地說出了所對的句子,“飛鳥幸有托。”

西院裡的人都呆住了,連薛瑤英也忍不住笑起來,掩嘴反問,“學士怎知劉宣州有托?”

這句話一說出來,崔寬頓時又開懷大笑起來,對劉長卿喊了句,“托住好,托住好,隻要托住,文房便可繼續擅場平康裡。”接著崔寬拍著膝蓋,又連說“高學士對的好,對的好。”

“冇錯,冇錯。”這下劉長卿的尷尬總算被消解大半,重新恢複了神態,擦著額頭上的汗回答說。

“那文房便可以繼續作詩了?”

整個西院裡頓時一片嘖嘖稱奇聲,接著都開始附和崔寬對高嶽的稱讚起來。

“高學士才思敏捷,莘若佩服,這慈恩寺的擅場,莘若不敢再爭。”薛瑤英淡淡一笑,心服口服地對高嶽掐指行禮,接著坦然走到自己席位上去了。

“高學士對的好!”神策軍將、合川郡王李晟第一個喝彩起來,接著喝彩聲此起彼伏。

“桂子,這飛鳥幸有托是什麼意思?”勤學好問的雲韶,又問幾乎要笑斷氣的婢女道,桂子便又告訴小娘子怎麼把“鳥”給“托住”。

“好不害臊!”崔雲和則對父親等一乾人等的不雅戲謔大為不滿。

不過好在慈恩寺的茶詩會順利結束,完後崔寬還熱情請求諸人,特彆是高嶽,在雁塔上題詩留念。

但卻被高嶽婉言謝絕,說自己乃是不第之人,冇資格在此留詩。

“高學士可真的是謙虛啊,現在士子當中像他這樣熱心腸又低調沖和的人很少了。”崔寬摸著鬍子,望著高嶽急急離開的背影,對夫人說道。

“可妾身聽說,這位高學士可不安分,當初擊登聞鼓挑頭的可是他,還驚動聖駕。”

“唉,你懂的什麼?登聞鼓設出來,就是要給人撾的。”崔寬此刻對夫人所言大不以為然。

其實高嶽急忙離開,是另有打算的。

慈恩寺街外,崔雲韶剛剛坐上鈿車,高嶽就跑過來,接著手捧著卷軸,立在車旁。

雲韶趕緊重新下車,連問郎君這是為何?

“晚生有卷,請仆射家小娘子垂目。”高嶽語出驚人。

而雲韶大為驚訝,連雲和也挑開車簾看著,心中不清楚高嶽為何要向阿姊投行卷,況且現在也不是投卷的時節啊!

“這,這行卷應該是給主司看的吧?”雲韶帶著些為難的語氣說道。

可高嶽表情卻很誠懇,“此卷並非詩賦,如小娘子愛看,晚生便有信心,如小娘子不愛看,那晚生對來年春闈也就冇信心了。”

“那我一定看。”雲韶當即很認真地說道,接著便接過高嶽手中的卷軸。

一接不打緊,差點冇把雲韶的小胳膊給壓彎——高嶽的這行卷的卷軸又粗又大,又沉又重,裡麵的內容想必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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