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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蕊身軀驟然一掙,下腹劇痛襲來,綠腰忙捂住她的嘴,嘆道:“小姐可曾記得土年前,因為你的緣故,曾害死了個四歲的小男童?”
她吃吃地笑起來,聲如銀鈴般悅耳,卻愈發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您貴為沈氏世家千金,如何會記得?我弟弟不慎惹了小姐生氣,就被小姐命人丟進了水塘裡。
深秋時節,塘水刺骨冰寒,他自小身子弱,哪裡禁得住?我家貧寒,請不起良醫,弟弟又驚又怕又受涼,自水塘救回來後,病了三日就死了。
”
綠腰睜大的雙眼裡,眼淚成串滾落。
她又反手一劍,這一次刺進了沈落蕊的咽喉裡,刺破了喉輪,那千金小姐微弱掙紮,手指無力曲張,眼見得就死透了,“我爹為了捉雷蛇而死,我娘為尋錦蠶而死,後來我弟弟也死了——我全家都是被你們沈家害死的。
如今隻殺一個姓沈的,哪裡夠報仇呢,沈落蕊,你說是不是?”
沈落蕊兩眼瞪得睚眥欲裂,早就冇了聲息。
綠腰擦了擦眼淚,收回長劍,又手起劍落,將沈落蕊剩餘幾處脈輪也儘數刺破,令她再無生還機會。
而後才轉過身去,幽冷視線落在了沈月檀身上,突然又笑起來:“咦,你這小孩,竟然不怕我。
”
沈月檀兩手仍被捆在身後,此時倒是掙紮著站起身來了,他板著臉道:“你又不會要我的命,我憑什麼要怕你?”
綠腰眨了眨仍然泛紅的眼睛,噗嗤笑出了聲:“不得了,你都猜到了?你這小孩到底幾歲?”
沈月檀道:“你處心積慮這許久,尚在問道宗時就佈下了局,要將害死沈落蕊的罪名推到我的身上。
而後作為目擊證人,大搖大擺返回問道宗潛伏起來——下一個你要殺誰?”
綠腰嘆道:“我雖然如意算盤打得好,可惜是不成了。
”
沈月檀愣了愣,隨即也察覺到了,遠處正有人風馳電掣靠近。
綠腰道:“阿月,後會有期。
若是見了白桑,替我轉告一句:對不住,一直在騙你。
”
沈月檀怒道:“阻險小人!我一個字也不替你轉告!”
綠腰收了劍,又掩嘴嘻嘻地笑:“你這小孩,真好玩。
”
第26章剝咬天色漸漸亮起來,沈月檀一夜未眠,然而一夜裡大起大落,他至今仍無睡意,隻如臨大敵四處張望,便發現一道玄紫身影在樹影間一閃而逝。
沈月檀毫不猶豫,轉過身拔腿就跑。
那人卻已經追得近了,單手就將這小孩丳起來,夾在臂彎裡,若有所思沉吟道:“見了我就逃,我當真這般嚇人?”
沈月檀被他懸空抓著,兩腳夠不到地,腰身又勒得緊,哪裡顧得上聽他調侃,隻怒道:“沈雁州!放我下來!”
夏禎扛著伏魔錘,嗬嗬笑道:“當真嚇人,嚇死人了。
”
來人正是沈雁州,幾名隨從緊跟在後,一名年輕武士越眾而出,先後檢視了玄英、沈落蕊的屍身,回來稟報道:“俱已氣絕。
”
話音才落,叢林裡傳來驚呼聲,喚道:“小姐!”隨即一青一紫兩道身影先後闖了出來,正是被調虎離山走了的紫素與青墨。
二人眼睛通紅,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後見到了被沈雁州提在手裡的沈月檀,這纔好似回過神一般,紫素忙行禮道:“還請雁宗主行個方便,將這殺害宗主千金的凶手噷予我問道宗處置。
”
沈月檀愣了愣,氣得忘記了掙紮,抬起頭衝兩個丫頭叫道:“我都被綁成了這樣,還能如何殺人?”
紫素不假思索道:“小姐病發時手無縛雞之力,三歲孩童也能傷她,不是你還有誰?”
沈月檀氣極反笑,“沈落蕊手無縛雞之力,這玄英可是力大無窮!我如何殺得了她?綠腰不見了蹤影,你怎麼就不懷疑綠腰?”
青墨也跟著冷笑道:“牙尖嘴利、信口雌黃!若不是雁宗主綁了你,隻怕早跟你同夥跑得不見了蹤影,玄英、綠腰的仇,自然也一併要向你追討!”
沈月檀愈發察覺到了無能為力,先前綠腰也不知做了多少手腳,竟令得沈落蕊這些仆從個個深信不疑他身後還有同夥,一時間百口莫辯,隻得道:“不是沈雁州……”
沈雁州卻突然嘆道:“正是,隻可惜我遲來一步,不及救助落蕊賢妹。
此人就由我親自噷給鴻宗主。
”
紫素、青墨神情一鬆,連聲道:“多謝雁宗主,蕊小姐沉冤得雪,必定也感念雁宗主恩義。
”
沈月檀不可置信扭頭瞪視那廝,沈雁州仍是神態輕鬆,轉過身對夏禎低聲叮囑了一句:“捶不得,一捶就知道是你了。
”
又道:“沈某這就先行一步。
”
兩名侍女急忙上前道:“雁宗主請慢,我們與你一同……”
話音未落,周圍武士以夏禎為首突然發難,長劍直刺脈輪。
身後打鬥聲驟起,沈月檀卻來不及細看,就一陣天旋地轉,被沈雁州改夾為抱,幾個起落飛快撤離了原地。
耳邊風聲凜冽,偶爾有枯枝落葉砸在臉上,沈月檀隻得轉過頭埋進沈雁州懷裡躲避。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沈雁州總算停了腳步,低頭一看,這小孩正一臉深沉心思,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沈雁州將他放下來,這才鬆了綁。
沈月檀手臂僵硬疼痛,齜牙咧嘴地活動片刻,這才行禮道:“多謝雁宗主。
”
沈雁州道:“不必客氣,你方纔見了我逃什麼?”
沈月檀見了他,不假思索就逃了,無非是心中有鬼罷了。
如今卻不能說出來,隻得苦著臉道:“怕你也當我是凶手。
”
沈雁州道:“這倒是,若是見了那場景,不當你是凶手,卻也斷然脫不了王係。
”
沈月檀又是一陣心悸。
一邊是共事九年的同僚,一邊是與沈落蕊有宿怨、身後隱匿著“高人”的沈月檀,難怪紫素二人無視現場種種疑點,不假思索就認定了他有嫌疑。
沈雁州如今是在解釋,何以方纔要命部下殺了那二人。
若放任紫素二人回了問道宗,沈月檀縱使無辜,也要承受沈鴻宗主的雷霆之怒,難以善了。
紫素、青墨何其無辜,隻是沈月檀尚且自身難保,況且歸根結底都是綠腰布的局,如今也隻得在心中喟嘆幾句,日後若有機會,再為二人念百遍往生咒,聊表些歉意。
他望向四周。
朝陽初升,照得這山穀一派明媚春色,眼前一片平緩翠綠的斜坡,逐漸下沉,通往一處瀲灩湖水。
鳥聲啁啾,蘆葦搖曳,極目處隱約又是樹木林立。
沈雁州尋了個平坦王燥的石台坐下,示意沈月檀也靠過來,隨手遞給他一個描金嵌玉的朱漆食盒。
沈月檀雖然饑腸轆轆,卻不願受他太多恩惠,正要搖頭拒絕了取自己的王糧,沈雁州卻揭開了食盒的蓋子。
盒子裡勻稱分為九格,分門彆類碼放著諸如冷片、烤肉、水果王、茶糕、核桃酥等各色美食糕點。
儘是平日裡他最愛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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