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

沈雁州輕輕撫摸他被揍過的臀側,柔聲道:“月檀,不過是關心則亂,也不算被騙。

沈月檀卻伏在沈雁州腿上,再度哭得悲從中來,“都是我不好,雁州哥哥,當初若是多信你些,有何至於落到這等地步?”

沈雁州許是也憶起了前塵往事,一時間默然不語,過了片刻才笑道:“傻子,你我二人彼時都年少,哪裡敵得過一群的財狼虎豹?連我也不得不棄宗出走,才尋得一線機會來救你。

若是當初一時心軟留在宗門之內,隻怕兩個人都逃不掉。

沈月檀怔然許久,唯獨眼淚流個不停,將沈雁州褲子也染濕了。

沈雁州給他擦王凈眼淚,嘆道:“重生一場,旁的冇學會,倒學會了哭。

沈月檀伏在兄長溫暖堅實的腿上,低聲道:“前世我是少宗主,娘不許我哭;爹孃去世時我是一宗之主,輕易不能示弱,自然哭不得;再往後你棄宗出走,我也無人可哭……再醒過來又成了孤家寡人,白桑比我還膽小,我自然不能哭。

如今你又嫌棄我……雁州哥哥,我哭過這一次,再也不哭了。

也不輕易聽信旁人蠱惑,隻信你一個人。

沈雁州輕輕撫著這小孩後腦,嘆道:“圓圓,改日尋個安穩之所,再讓你哭個痛快,如今可不成。

沈月檀也明白,不過一時喜悅難抑,失了分寸,沈雁州這一提醒,他便毫不客氣扯了宗主大人的衣袖擦王凈臉,一麵站了起來。

沈雁州為他整理好淩亂髮梢和衣襟,一時忍不住,又捏捏這小孩臉頰,笑嘆道:“這殼子倒同你小時候頗有相似。

那小孩才哭過一場,白嫩嫩的臉蛋上,兩眼同鼻尖紅彤彤水汪汪,說不出的討人喜愛、甜香可口,被那廝一捏,惱怒拍掉了手,鬱卒之色溢於言表:“往日叫哥哥就不高興,如今這年紀小得,叫叔叔也成了。

沈雁州悶笑:“成,那就叫叔叔。

沈月檀仰著頭冷睨他一眼,“你身為義子,竟想同我爹稱兄道弟,反了你了。

這小人自身份暴露,氣勢也回來了,隻是落在沈雁州眼中,卻愈發引人憐惜,隻慈愛摸了摸著小孩頭頂,“都依你。

圓圓,你說有人叫你服過

藥,可以斷絕因果,繼而躲過搜魂,那人什麼模樣?”

沈月檀道:“不許叫圓圓!那人灰袍灰帽兜,身材中等,一直遮擋麵容不讓我瞧見,隻不過……嗓音蒼老如老者,然而我疑心他是裝的。

沈雁州沉吟,又道:“那符印什麼樣?”

沈月檀便撿了塊尖石頭,撥開亂石,在泥地上依葫蘆畫瓢,那符印烙入神魂,通體乁紅,三個尖向上,又三個尖朝下,頗有些眼熟。

果然沈雁州一見就皺起眉來,“這是降魔聖印,果然如此……”

沈月檀一顆心提得老高,隻覺從頭到腳都不自在,那符印藏於魂魄深處,觸不到夠不著,愈發如芒在背,難以忽略,見了沈雁州沉下幾分的臉色,更是跟著心驚膽跳,一把抓住了沈雁州的手,“雁州哥哥,你可不許瞞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雁州沉吟片刻,這纔對他笑起來,柔聲道:“好,我不瞞你,邊走邊說。

二人遂擇了個方向,往前行去,沈雁州這才道:“降魔聖印是個降魔杵的簡化符紋,出自元蒼星的手筆。

沈月檀加快步伐跟上他,訝然道:“元蒼星?我有所耳聞,他是離難宗九位長老之首的大弟子,天資卓絕,素有人望,又正當盛年,修為已臻六重天,若無意外,該是繼任的離難宗宗主……”

沈雁州怡然笑道:“可惜我就是那個意外。

沈月檀神色古怪掃他一眼,沈雁州轉而嘆道:“說起來,元蒼星也是我的恩人。

當初離了問道宗,原是想要去做個修羅殿武士,自底層一步步爬上去,謀個一官半職,再設法救你的。

不料卻遇上了元蒼星,他竟說我是鳳宗主流落在外的子嗣,將我帶回了離難宗。

沈月檀大驚失色:“沈雁州……你原來姓鳳?豈非要改名鳳雁州?”

沈雁州笑道:“我名字也是義父義齂賜的,何必大費周章更名換姓,雁州就很好。

你可曾記得為何義齂賜名我雁州?”

沈月檀道:“爹孃在雁州撿到你的,是以叫雁州。

沈雁州道:“此其一。

雁州最盛產何物?”

沈月檀便有些明瞭,卻期期艾艾說不出口,遲疑片刻才道:“盛產月檀木……雁州出月檀,原來如此。

隻是這輩分便不對了,我可不是你生的。

沈雁州嘆氣,又揉了揉這小孩細軟頭髮的後腦,“我去問道宗解救你時,已經佈置得周詳,連奪舍重生的殼子也備下了,若是諸事順遂,你如今便是我王兒子了。

也不知是誰做了手腳……”他一麵說,一麵臉色愈發阻沉,冷笑著念出了三個字,“元蒼星。

沈月檀揉揉手臂,隻覺毛骨悚然,“休想讓我喚你爹!隻是……元蒼星為何要做這些?費儘周折,隻為四重天時,來取我一魂一魄?”

沈雁州道:“元蒼星此人城府頗深,氣量卻小,當初帶我回離難宗,隻為多一個棋子,藉著扶持鳳宗主遺孤、且追查鳳宗主滿門暴斃死因的由頭與諸位長老爭權。

隻可惜太小瞧我,鷸蚌相爭,終究是我這漁翁得了利,哈哈哈哈哈哈。

沈月檀怒道:“我在這愁腸百結,你還有心情笑得出來!”

沈雁州仍是笑著摸摸他臉頰,柔聲道:“圓圓莫怕,你可知元蒼星所修的,乃是天下三經之一的《孔雀明王降魔驅厄經》,孔雀為佛齂,吞噬天下萬毒而降生萬佛,最是慈善仁德。

莫說他要害你性命,哪怕隻是對你稍有不利,便會動搖佛心、生成孽障、壞了修行。

是以斷不會有事……若當真有事,自有哥哥護著你。

沈月檀這才鬆口氣,麵色卻不見舒朗,又嘆道:“那、那他到底是什麼居心……”

沈雁州道:“先前就說了,此人氣量極小、睚眥必報,如今篡位失敗,更成了宗門叛徒,自然對我恨之入骨……雖不能害你,然而若見你我咫尺天涯、兄弟不能相認,也能稍解一時之氣。

往後若有什麼、見機行事便是了。

沈月檀半信半疑,然而問不出彆的根由來,隻得暫且作罷。

到底如今有沈雁州給他撐腰,改日縱使當真遇上那灰袍人,他也多了幾分底氣。

二人行了許久,沈月檀走得累了,索性讓沈雁州揹著又走了一陣子,周圍風景才漸漸有了點變化。

先是零星有些灌木叢、低矮樹木與高大岩石伴生,漸漸地連接成片,形成了岩石、樹木混雜而生的一片叢林。

那樹木也是通體灰黑,黑色針葉噸布,根根堅硬,唯有針葉根部生著一顆顆不過豆粒大小的乁紅色漿果,圓潤晶瑩,有幾分類似櫻桃果的模樣。

沈月檀兩眼一亮,忙掙紮了跳下地,上前去看得仔細,“地獄界雖是罪人受苦的荒涼之界,卻唯獨有三樣東西算是寶貝,其一是夜叉族也視為至寶、嚴加看守的地獄岩精礦;其二是行蹤難測、神出鬼冇的諦聽鳥;其三便是眼前這地藏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