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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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午,火災調查科的實驗室出了結果,宮應弦在現場撿到的那塊熔化的玻璃,跟他的推測一樣,來自酒精燈。

任燚讓邱文把報告給鴻武分局送去一份,然後發資訊通知了宮應弦檢查結果。

有這樣確鑿的證據,基本上可以結案了,從事發到現在纔過去四天,這樣的效率,應該可以向領導、向公眾交代了。

任燚本以為這件事結束了,可黃昏時分,他再次接到了宮應弦的電話。

“你收到檢驗報告了嗎?”

“收到了,我要跟你確認一件事。”宮應弦道。

“什麼?”

“從你們接到報和諧警,到現場,到打開緊急通道的門,到火勢撲滅,這些準確的時間點。”

“我報告還冇寫完,可以先發給你,裡麵有詳細的記錄,怎麼了?”

“案情可能有變化。”

任燚坐直了身體:“什麼變化?不是可以結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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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婉承認吸和諧毒,承認是酒精燈引燃了沙發,但她說當時包廂內有其他人,陌生男人,她神誌模糊,不記得對方的相貌,她說是那個人故意打碎了酒精燈,她之前因為害怕被髮現吸和諧毒所以不敢說。”

任燚沉默了一下:“你相信一個吸和諧毒的人說的話?她的說辭已經變了好幾次了。”

“每個吸和諧毒的人都是欺詐型人格,我不會完全相信她的話,但有一點有些可疑。酒精燈的瓶口都有密封設計,如果隻是傾倒,棉芯會漏液,但很難一下子造成大麵積泄露,而且瓶身一般都比較厚,茶幾或沙發距地多高?四十厘米左右吧,我買了七個不同的酒精燈試過了,這個高度掉在地上,隻有一個質量最差的碎了,我撿到的那個是比較厚的。”

“造成那麼快速的、一時無法撲滅的燃燒,需要比較多的助燃劑,你的意思是,可能有人用力摔碎了瓶子。”

“蔡婉也是這麼說的。當然,這並不能排除她摔碎的可能,隻是我需要更多的證據去佐證。”宮應弦頓了頓,“或者否定。”

“你想怎麼佐證?”

“我想在犯案時間重返現場,看看能不能有新線索。”

“晚上去?光線不好啊。”

“儘可能還原現場,有助於從犯罪者的角度去思考。”

任燚抓了抓頭髮:“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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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點多,倆人再次來到了第四視角。

這裡幾天前剛發生這麼大的事故,生意自然受到影響,此時整條街都頗清冷,全不複從前的熱鬨景象。

到了現場,宮應弦冇有急著進去,而是在街上轉了兩圈,把東西兩側通往第四視角必經的路都走了一遍。

任燚就跟著他壓馬路,聞著飯館裡飄出來的陣陣香味,口舌生津,胃裡難捱地抽了抽。

直到半夜一點多,大約到了起火前的時間,倆人才跨過封條,來到了廢墟前。

宮應弦深吸一口氣,戴上口罩,打開手電。

“等一下。”任燚看著他,“你不會再吐了吧?”

宮應弦道:“不能保證。”

“這裡不過就是臟一點,你就吐了,你有冇有看過心理醫生啊?”任燚聳了聳肩,“既然這樣何必為難自己呢。”

宮應弦冷道:“你少一點廢話,我們就能早點結束,或許我不會吐在你身上。”說完大步邁了進去。

任燚翻了他一眼,也跟了進去。

這裡跟前兩天無甚差彆,隻是夜晚視線很差,他們必須一直注意腳下,否則很容易被各種東西絆倒。

倆人摸索著上了樓,宮應弦檢視了彆的包廂,喃喃道:“包廂門是封閉的,從外麵看不到裡麵的情況,如果蔡婉說的是真的,這裡那麼多包廂,那個人為什麼進入他們的,又為什麼要縱火。”

“我還是覺得她在撒謊,她說的那個人,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或者是她認識的人,她在包庇。”任燚“嘖”了一聲,“就她一個活著,還真是死無對證。”

宮應弦不置可否,一邊看,一邊往二樓走去。

任燚突然想到了什麼:“哎,你覺得,酒吧老闆知不知道有人在他的酒吧裡吸和諧毒?”

“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宮應弦道,“我的同事正在調查。”

“那麼年輕的小姑娘,就碰毒和諧品。”任燚感慨了一句。

“太多了。蔡婉說她冇用過幾次,這種合成類毒和諧品對神經損傷非常厲害,她的混亂也許不全是因為撒謊。”

“對了,你真的是化學博士嗎?”

“嗯。”

“那你也像電視裡那樣,可以自己合成……你懂的。”

“隻是簡單的化學操作。”

突然,倆人背後傳來一陣細微地嘎吱聲,他們齊齊回頭,就見背後有道黑影一閃而過。

深更半夜,在一棟死了近三十個人、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建築裡看到這樣一個虛晃的影子,任燚頓覺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

“什麼人!”宮應弦吼了一聲,箭一般追了過去。

任燚也趕緊跟了上去。

那個人影跑過長長地走廊,向著樓梯口衝去。

任燚在確定那是個活人之後,暗暗鬆了口氣,但腳下一刻也冇懈怠,縱火犯的一大共性,就是喜歡回到現場,一遍遍回味自己的“傑作”,這個人很可能……

突然,跑在前麵的宮應弦被什麼東西絆倒了,整個人往前摔去,任燚刹不住腳步,撞到了他身上,倆人在雜亂的廢墟裡滾成了一團。

任燚感覺肋骨撞到了什麼東西,腳也扭了,疼得他叫了一聲,耳邊同時傳來宮應弦的抽氣聲。

宮應弦身上的味道撲進任燚的鼻息,原來那種淡淡的、乾燥而有質感的草藥味,不隻在宮應弦的車上,他的身上也……

宮應弦一把將任燚推到了一邊,從地上跳了起來,厲聲道:“站住!”

任燚一抬頭,見他們追捕的人已經下了樓梯。

宮應弦扔掉了手電筒,手電筒落地的瞬間,燈光朝上照耀,他手裡不知何時已經多了把槍,在任燚的視線裡一閃而過。

宮應弦頓了一下,短暫的不足一秒的時間,他就朝著與樓梯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任燚意識到他要乾什麼之後,大吼道:“不要!”

宮應弦縱身從二樓窗戶跳了出去。

任燚從地上爬了起來,忍著腳踝的疼,跑下了樓去。

隻見宮應弦追著一個小個子的人跑出去一百多米,便將那人按倒在地,隻聽那人大叫著“放開我”。

任燚跑了過去,叫道:“你知不知道跳窗戶多危險?你他媽以為自己拍電影呢!”

宮應弦充耳未聞,從兜裡掏出車鑰匙扔給任燚:“副駕駛抽屜裡有手銬。”

任燚怒瞪著宮應弦。

宮應弦一手扣住那人的兩隻手腕,用膝蓋壓著他的背:“去啊。”

任燚轉身去了宮應弦車上,拿來手銬扔給他,他利落地把那人拷在了欄杆上。

“你們憑什麼抓我,放開我!”那人驚恐地叫囂著。

任燚蹲下身,觀察了一下,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個子精瘦矮小,皮膚蒼白,長得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宮應弦寒聲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大半夜出現在這裡?”

“我、我好奇,來看看都不行嗎?你憑什麼抓我,我犯什麼法了!”

任燚瞄到了他背後的揹包,一把扯了過來。

“你乾什麼,不準動我的東西!我、我有**權!”

任燚先後從裡麵拿出筆記本電腦、雲台相機、和帶夜視燈的頭盔,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打開相機,裡麵有許多第四視角的照片和視頻,他胸口翻湧,一把握住了那人的後脖子,惡狠狠地說:“是你放的火嗎?啊?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畜生!”

“不是,我冇有!我冇有放火!”

宮應弦打了電話,叫警和諧車過來。

任燚看了宮應弦一眼,見他一身西裝全毀了,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像是在煤灰堆裡洗了澡,臟得不成樣子。自己一個正常人,也受不了這麼臟兮兮的模樣,宮應弦……

宮應弦肢體僵硬,臉色陰沉,一副不知如何自處的模樣,對於一個潔癖患者來說,全身弄成這樣,肯定難受極了。

突然,任燚發現地上有血跡。他一驚,繞著宮應弦轉了一圈。

“你乾什麼……”

任燚一把抓住了宮應弦的胳膊,看著他小臂上長長的一道血痕,倒吸一口氣。

宮應弦抽回了手:“彆隨便碰我。”

任燚此時懶得跟他計較:“去醫院。”

“不用,我自己會處理。”

“你這傷至少得縫針。”

“我說了,我自己會處理。”。

“你他媽怎麼處理?嗯?”任燚怒從心頭起,“你瘋了嗎從二樓跳下來,前幾天滅火的時候,同一個視窗,剛有戰士跳下來腿骨折了,他是逼不得已。”

“隻有三米多。”

“嫌三米多不夠高是嗎?”任燚咬牙道,“早期的消防隊裡,都有一根杆兒從樓上一直串到車庫,那是為了保證出和諧警速度,讓戰士們從上麵滑下來的,後來就取消了,因為每年都有人受傷,大多都是扭傷之類的小毛病,可也有腦震盪的,也有摔斷腿的,甚至有這輩子走不了路的,你永遠不知道你落地的時候哪個動作冇做對,你永遠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該你倒黴,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天命會在哪一刻降臨,所以一個成年人要為自己的安全負責!”

宮應弦看著任燚聲色俱厲的樣子,一時被那氣勢鎮住了,他的喉結滑了滑,回過神來:“我是警和諧察。”

“我是消防員。”任燚指著宮應弦的胸口,“你不知道我這輩子見過多少意外,多少,隻是一個小小的錯誤,就造成無比可怕的後果的意外。”

倆人互瞪著對方,誰也不讓誰。

恰時,警和諧笛聲響起,一輛警和諧車停在了倆人麵前。

兩個巡邏警和諧察下了車:“宮博士。”

宮應弦道:“他是酒吧失火案的嫌疑人,把人帶回分局,我晚點過去審訊。”

“好。”

人被帶走後,宮應弦走向自己的車,打開了後備箱,從裡麵拿出一套嶄新的西裝。

他扯開領帶,一顆一顆地解開襯衫的釦子,任燚跟了過來,繼續瞪他。

“你要看我脫衣服嗎?”宮應弦冷冷地說。

任燚回過神來,已經從敞開的前襟裡看到了若隱若現的胸肌,他頓覺兩頰一熱,罵道:“誰他媽要看你脫衣服,我要看你現在馬上去醫院處理傷口。”

“我說了,我自己會處理。”宮應弦倔強地說,“我不去醫院。”

“你要麼現在去醫院,要麼處理給我看,否則我立刻給宋隊長打電話!”

宮應弦一把撕開了襯衫,鈕釦崩了一地,動作之大,足見他的怒意。

宮應弦穿著衣服的時候看來身材勁瘦,冇想到脫掉之後,卻是寬肩細腰加上厚實的胸肌,比任燚還壯一些,那飽滿的胸大肌和小磚塊一樣的腹肌看得任燚眼睛有點發直。

通常來說,宮應弦不是任燚喜歡的那一型,但這樣的身材配上這樣的臉蛋,真是人間尤物。

任燚的眼睛一時有點不知道往哪兒擱,看吧,好像不大合適,不看吧,顯得自己心虛,而且怪可惜的。

“還不轉過去?”宮應弦怒道。

“……矯情。”任燚撇了撇嘴,轉過了身去。

宮應弦套上了新的襯衫,看了看四下無人,把褲子也換了。他把臟衣服塞進了垃圾桶,然後上下打量了一番臟兮兮的任燚。

任燚回過神來:“你彆以為我在嚇唬我,我現在就給宋隊長打電話。”

“上車。”

“嗯?”

宮應弦從保溫箱裡拿出幾塊一次性餐布,扔給任燚:“墊在座位上,哪裡都不許碰。”

“你他媽聽得懂人話嗎,我是讓你處理傷口。”

“上車,我現在就讓你看著我處理傷口。”

任燚猶豫了一下,走向了副駕駛。

宮應弦上車後,盯著任燚把餐布蓋在座椅和靠背上,坐好之後,就要去關車門。

“彆碰。”宮應弦喝止了他,一手撐住任燚的椅子,長身探過操作杆,拉著門把手,把車關上了,然後又去拽任燚的安全帶。

任燚的後背貼著座椅,一動也不敢動,鼻尖始終飄蕩著宮應弦那獨特的味道,倆人的距離近到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溫度。看著宮應弦完美的側臉在自己麵前晃來晃去,他禁不住嚥了咽口水。

宮應弦給任燚扣好了安全帶,發動了車。

好半晌,任燚才緩過神來:“去哪裡?”

“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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