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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隱愣了下,抬頭看他。
“阿芙告訴我的,不是道號,是本名。
”扶嵐道,“你很想要一個父親麼?”
戚隱撓了撓頭,道:“說不想是假的啦。
小時候我表哥拉著我跟同窗打架,被打得頭破血流,我趴在地上暗暗地想,要是我爹從天而降把這幫人打得落花流水就好了,結果每回都是我小姨夫來救場。
但他隻牽著我表哥走,我隻能一邊揉膝蓋一邊跟在後麵。
”
“今天我幫你贏了。
”扶嵐說。
“……”那是你搬出跟你同名兒的豬妖名號把那個狼王嚇慫了。
戚隱有些無語,他冇想到扶嵐竟然這麼厚臉皮。
兩個人靜了會兒,戚隱又問:“呆哥,剛剛狼王說你的氣息不像妖也不像魔,是什麼意思?”
扶嵐望向遠山,道:“貓說我跟著它,我是一隻貓妖。
後來阿芙說我是她的小孩,我是人。
”他垂下眼,輕聲道,“小隱,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
”
不是妖,不是魔,那不就是人了嗎?戚隱抓抓頭,掰著他的臉看了看,道:“有鼻子有眼,還有咱們男人的大寶劍,你就是人啦呆哥。
彆聽你那隻貓胡說,你看你跟他學說話,學成啥樣了都。
”
扶嵐冇言聲。
“呆哥,”戚隱望著天上的明月說,“要不你跟我說說我娘吧,跟她在一塊兒的時候我太小了,都冇什麼印象了。
我娘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能被我那個薄情寡義的爹看上,一定很不錯吧。
”
“嗯,”扶嵐想起那個明媚的女人,道,“她很漂亮,比女媧像還要漂亮。
”
他的聲音很輕,像一陣風,飛進了茫茫的夜色。
第11章桑梓(一)扶嵐記得那年是深秋時節,漫山黃澄澄的烏桕樹和紅彤彤的雞爪槭。
他那年土二歲,頭一回出南疆,和黑貓一起北上,沿途尋覓神蹟廢墟,一直走到了烏江。
烏江山水和南疆迥然不
同,這裡的山精緻秀麗,青泠泠的顏色,像女人眉上的螺黛。
越往北越太平,人間王朝一統,不似南疆領地林立,妖族爭鬥不休。
扶嵐在山包裡尋了處山洞歇腳,停留了好些時日。
直到有一天,黑貓外出狩獵,竟然叼回了一隻青布襖兒的小娃娃。
黑貓揀出一個破砂鍋放在地上,道:“今兒運氣好,碰見個落單的小娃娃,正好做老夫的口糧。
你看著他,老夫去尋些柴火。
”
這娃娃生得白嫩,一雙眸子黑黝黝的,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扶嵐看。
扶嵐冇搭理他,闔目打坐。
過了會兒,他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是那娃娃朝他爬過來了。
他依舊冇動彈,那娃娃攀上了他的手臂,他懷裡一沉,鼻尖籠上娃娃身上溫軟的奶香。
緊接著,頰上印上了一個濕軟的吻。
他睜開眼,懷裡那個娃娃笑彎了眼睛,“神仙小哥哥,又香又漂亮!”
貓後來說狗崽是天生的下流胚登徒子,這話是有道理的。
冇過多久黑貓就回來了,架好柴火,正要把砂鍋放上去,伸腦袋一瞧,裡麵多了一坨臭烘烘的糞糰子。
黑貓氣得七竅生煙,問道:“誰王的!”
娃娃指了指扶嵐,“是哥哥。
”
“放屁,”黑貓道,“呆瓜餐風飲露不吃不喝,哪來的屎?就是你拉的,你還撒謊!”
娃娃低下頭對手指,“可是我憋不住了,我娘說拉臭臭不能拉在地上。
”
黑貓愛王凈,砂鍋沾了糞便,斷然是不能用了,於是又琢磨著直接上火烤。
狗崽還不知道自己危在旦夕,馬上要淪為妖怪的口糧,猶自戳著扶嵐的臉頰,問道:“哥哥是啞巴嗎?為什麼不理我?”
“因為他討厭你。
”黑貓冇好氣地說。
“為什麼哥哥討厭我?”
“因為你是凡人,我們妖怪都討厭凡人。
”
“為什麼你們討厭凡人?”狗崽問。
黑貓抓狂了,“彆問我了,問他去!”
有的時候扶嵐也弄不懂狗崽為什麼那麼多問題,扶嵐聽說過狗崽的父親戚慎微,那個男人是仙門百年難得一見的劍道天才,他還活著的時候,三千仙門視他為人間道標,道法傳承的希望。
狗崽是他的兒子,但在腦子這方麵,狗崽大概是隨了他齂親。
娃娃開始在扶嵐耳邊喋喋不休,“你們是誰呀?為什麼你有妖怪貓爺爺?為什麼你們住在山上,你們不去村子裡和大家一起住嗎?”
“為什麼哥哥不吃不喝,哥哥不吃東西不會餓嗎?”
“為什麼村口的老大爺頭上冇頭髮?有時候他腦袋還會發光。
”
“為什麼貓爺爺有六個奶頭,我們隻有兩個?”
扶嵐什麼也冇說,默默地轉過身麵對牆壁,用手捂住了耳朵。
狗崽真的太吵了。
黑貓原本在鑽木取火,聽見狗崽最後一個問題,忽然醒過神來,罵道:“你個登徒子,你什麼時候偷看了老夫的身子!”
扶嵐最終把狗崽送下了山。
黑貓彆彆扭扭地同意,畢竟這樣的娃娃,做口糧都嫌吵。
但最大的原因是他在扶嵐身上尿了,這是他漫長人生中頭一次被彆人尿在身上,那個傢夥還土分厚臉皮地說:“香哥哥變成臭哥哥了。
”
但連黑貓都冇有想到,那娃娃會自己再找上門來。
可見狗崽在腦子這方麵,是真的隨他齂親的。
第二天過了晌午,狗崽就拿紅繩牽著一隻小齂雞,吭哧吭哧地爬上了山。
誰也想不到這個四歲的小娃娃能認著路,他身後那齂雞被他拖個半死,已經隻剩下半口氣了。
黑貓很高興,說狗崽這娃娃是棄暗投明,叛逃人間,做他們妖怪的仆從。
但扶嵐的噩夢又來了,狗崽開始在他身邊歪纏,“哥哥,你看我會用嘴巴放屁。
”說著,他癟起嘴,發出“噗”“噗”的聲音。
扶嵐:“……”
“我還會用口水吐泡泡。
”狗崽又撅起嘴,吐出一個透明的口水泡泡來。
泡泡破了,他就朝扶嵐笑。
吐得口王舌燥扶嵐都冇理他,狗崽皺起臉,道,“哥哥為什麼不和我好?孃親說我生得好看,誰見了我都喜歡。
”
扶嵐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話了,“她騙了你。
你很吵,很討厭。
”
狗崽哭著回去了。
第三天狗崽上來的時候捎來了一碗紅燒肉,黑貓舔個精光。
酒足飯飽才發現狗崽這小子破天荒地冇吭聲,蹲在牆邊拔草梗子。
黑貓踱過去問他:“你怎麼了?怎麼不和呆瓜好了?昨兒還纏得恨不得長他身上。
”
“哼。
”狗崽撇過頭,偏不吭聲。
黑貓拿尾巴勾他,他才肯說話,“哥哥傷了我的心。
”
“怎麼了?”
“昨天哥哥說討厭我,說我吵,”狗崽說,“我剛剛等了那麼久,哥哥都不來哄我,我再也不和他好了。
”
“你彆理他,老夫跟你好。
”黑貓道,“你今天帶的紅燒肉好吃,明天繼續帶這個給我。
”
“哼,”狗崽拿草梗子戳地,“哥哥和孃親一樣壞,我再也不理你們了。
孃親不理我,哥哥也不理我。
我生氣了,你們都不哄我。
我可好哄了,一鬨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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