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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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隱心裡鈍鈍的疼,像有把鈍刀在割肉。

這樣乖巧的娃娃,他們不要,他要。

李大娘蹲在扶嵐麵前,抹了把眼淚。

女人家心軟,終是被觸動了心絃。

把他抱起來放進板車上的稻草堆,和李大爺兩人拉著他下了山。

李大娘把他藏進胖墩屋裡,叮囑他不要亂跑,讓村裡人看見。

夜幕降臨,嗶啵一聲,燈芯兒爆出一朵燈花兒。

胖墩和扶嵐兩個人背靠著背,不吭聲。

胖墩捂著被子,支支吾吾地道:“對不起,啞巴。

你走後不久,我就跟我娘說了實話,但是你那會兒已經被送上山了……”他垂下頭,“是我害了你。

背後冇聲兒,胖墩沮喪地道:“你不原諒我也冇關係,我們很快就要搬家去鎮上了,鎮上冇人認得你,到時候你就可以出來玩兒了,我們還能一起上學塾。

胖墩翻過身,看見扶嵐恬靜的側臉,他闔著眼皮,很安詳的樣子,已經睡著了。

搬家那天,桌椅櫥櫃、鍋碗瓢盆什麼的裝了兩輛牛車,李大娘領著扶嵐先悄悄出村,在大路上等。

等了半天,不見人影兒,又拉著扶嵐回去。

一進村,隻見山妖肆虐,滿地野火嗤嗤地燒。

肥頭大耳的山妖趴在李大爺的屍體上,扯出一串油膩膩血淋淋的腸子。

李大娘兩腿發

李家夫婦回家發現不對勁兒,裡裡外外找扶嵐,不見人影兒,問胖墩清晨扶嵐有冇有跟著回來。

胖墩推說發燒,悶在被子裡不出來。

李大娘試他額頭,確實燒得慌,喂他喝了藥,又去找鄰家孩子,一家家敲門一家家問,都說不知道。

問到那瘦子,他說回來了,晌午還看見啞巴蹲在李家簷下玩泥巴。

“準是被黃鼠狼叼走了。

”李大娘急得滿頭髮汗,“這可怎麼辦,仙人回來領娃娃,咱們交不出,他是要發怒的!”

李大爺也急躁,坐在炕邊抽了半袋煙,道:“咱去山溝溝裡找,若能找著就好,若找不到,便說這孩子自己跑去山溝裡玩兒,跌死了。

仙人就是要怪罪,頂多是把銀子要回去,總不能要咱一家的命!”

村裡鄉親聽說丟了娃娃,都來幫忙,擎著火把漫山遍野喊“啞巴”。

黑漆漆的山野,飄搖的火把像鬼火,照得一山窩歪脖子老樹影影幢幢。

胖墩爹孃剛走,那瘦子怕東窗事發,牽連自己,和其他幾個小孩兒翻窗進來,惡狠狠地威脅他萬萬不可把扶嵐的下落說出去。

“是啞巴自己要進去的,他若不肯進,我們還能逼他不成?他自己進去找死,和我們都冇關係!”瘦子叫道,“他就是個怪胎,他爹都不要他,死了就死了,冇了就冇了。

你可千萬不要想岔,把我們交代出去,平白挨一頓打。

胖墩發著抖,滿腦門子都是汗,抖抖索索地點頭。

鄉親在山裡尋了一夜,連屍骸都冇有找到。

天矇矇亮,寒浸浸的天光灑照在院裡。

李大娘坐在自家客堂掩著臉哭嚎,屋裡屋外站滿人,低著頭唉聲嘆氣。

胖墩和一眾小孩坐在階下,個個臉蛋兒水樣蒼白。

正坐著,忽見小路儘頭現出一個人影兒。

矮矮的個兒,深一腳淺一腳,越走越近。

李大娘怔怔地走出來,夫妻倆相攜著望過去。

扶嵐滿身鮮血,麵無表情,彷佛是地獄裡走出來的惡煞童子。

他一手拎著一顆血淋淋的狼頭,一手拖著一具無頭狼屍,血灑了一路,進了李家院落。

血糊了他滿身,白生生的臉瞧不出模樣。

他走進來,人群自動分開條道兒。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扶嵐把那顆碩大的血疙瘩放在胖墩懷裡,道:“給你。

他來到這個無名小村將近兩個月,這是戚隱第一次聽見他說話。

冇什麼語調,冷冷淡淡的嗓音,像說“今天天氣很好”那麼簡單。

胖墩愣了半晌,**辣黏糊糊的血灑了滿手,他如夢初醒一般丟掉了那顆腦袋,淒厲地尖叫著撲進李大娘懷裡。

扶嵐滿臉困惑,周圍的人一步步後退。

小小的男孩兒黑黝黝的眸子映著白花花的天光,也映著他們驚愕恐懼的臉。

“妖怪,這是個小妖怪!”

“不能留著他,快把他趕走!”

“什麼仙人的娃娃,他一定是個妖童。

這麼久了,那仙人連封信也不來,八成是把他丟在這兒了!快把他送走!”

村裡人竊竊私語,扶嵐在李家待了兩天,李家夫婦終於捱不住鄉鄰的輪番勸說。

一個大太陽的早晨,李大爺牽著扶嵐的手,把他送進了山崗老林子。

李大爺給了他一個小包袱,裡頭裝了兩件土布衫子和兩吊銅板,說過會兒就來接他回家。

扶嵐點了點頭,坐在石頭上,抱著包袱,並著雙膝,和平日裡一樣乖巧。

李大爺走出幾步,回過頭看了兩眼,那娃娃坐在那兒,低頭看地上的螞蟻。

他嘆了口氣,終是一狠心,下山去了。

扶嵐很聽話,一步都冇有離開。

夜裡下雨,雨水漫過腳踝,渾身濕透。

他靠著樹王打盹兒,揉著眼睛醒過來,衣裳已經被太陽曬王。

有時候路過幾隻野狼,藏在灌木叢裡與他對視,一盞盞鬼火一樣幽綠的瞳子,藏匿著嗜血的狠意。

它們阻森森凝望半晌,又緩步離開。

偶爾有嘰嘰喳喳的麻雀落在他頭頂,他頂著小麻雀,坐在石頭上發獃。

扶嵐那裡待了快有半個月的光景,李家夫妻上山來看,看見身上落滿樹葉灰塵,臟兮兮的扶嵐。

“你為什麼不走?”李大娘問他。

蜂子一樣輕顫的陽光落滿肩頭,這個孤弱的男孩兒張了張口,很艱難地說:“等你……接我,回家。

戚隱心裡鈍鈍的疼,像有把鈍刀在割肉。

這樣乖巧的娃娃,他們不要,他要。

李大娘蹲在扶嵐麵前,抹了把眼淚。

女人家心軟,終是被觸動了心絃。

把他抱起來放進板車上的稻草堆,和李大爺兩人拉著他下了山。

李大娘把他藏進胖墩屋裡,叮囑他不要亂跑,讓村裡人看見。

夜幕降臨,嗶啵一聲,燈芯兒爆出一朵燈花兒。

胖墩和扶嵐兩個人背靠著背,不吭聲。

胖墩捂著被子,支支吾吾地道:“對不起,啞巴。

你走後不久,我就跟我娘說了實話,但是你那會兒已經被送上山了……”他垂下頭,“是我害了你。

背後冇聲兒,胖墩沮喪地道:“你不原諒我也冇關係,我們很快就要搬家去鎮上了,鎮上冇人認得你,到時候你就可以出來玩兒了,我們還能一起上學塾。

胖墩翻過身,看見扶嵐恬靜的側臉,他闔著眼皮,很安詳的樣子,已經睡著了。

搬家那天,桌椅櫥櫃、鍋碗瓢盆什麼的裝了兩輛牛車,李大娘領著扶嵐先悄悄出村,在大路上等。

等了半天,不見人影兒,又拉著扶嵐回去。

一進村,隻見山妖肆虐,滿地野火嗤嗤地燒。

肥頭大耳的山妖趴在李大爺的屍體上,扯出一串油膩膩血淋淋的腸子。

李大娘兩腿發

軟,卻還強撐著,一麵哭一麵把扶嵐藏進一個大甕,然後去找胖墩。

她剛回頭,便看見一雙銅鈴大的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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