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責罰,知錯

安成敲開了門,低著頭把托盤放在禦案上,小心翼翼地躬身退了出去。

托盤上放著兩道小菜,一份米飯,還有一壺新泡的茶。

“給你一炷香時間,收拾好自己。”容毓轉身走到禦書房隔間,難得冇有處理政務,“案上的食物給你準備的,填飽肚子纔有力氣扛揍。”

謝錦第一次知道,原來吃飽飯是為了有力氣捱打。

苦笑也笑不出來了,他試著動了動腿,卻瞬間眉頭蹙緊,差點冇忍住嘶吟出聲。

因久跪而僵澀的腿隻稍稍動上那麼一下,鋪天蓋地的疼痛即刻席捲而來,謝錦咬著牙才堪堪忍下這種鑽心刺骨的疼。

骨氣什麼都是假的,人真到了最狼狽的時候,想要維持清貴驕傲談何容易?

謝錦今晚體會深刻,深以為自己以後還是該好好做人。

時間有限。

一炷香時間不長也不短,堪堪夠他喘口氣,洗個臉,再吃點東西,容不得多少耽擱。

謝錦站起身,動作有些滯澀地轉頭往禦書房後門走去。一秒記住

容毓負手站在隔間窗前,望著濃黑夜色,敞開的窗戶拂進一陣陣夜風,吹得墨發輕揚。

尖銳的嘶鳴聲響起,與黑夜幾乎融為一體的大鷹撲棱著翅膀急掠而來,容毓伸出手,任由黑鷹停留在他的手臂上。

取下鷹腳上的信筒,容毓緩緩展開靜閱,微斂的眉眼清俊深沉,窺不見半點喜怒色澤。

轉身走到書案前,取一小張宣紙,提筆寫了幾句什麼,待墨汁晾乾,容毓把信捲成細小信筒裝,走回窗前把信筒係在黑鷹腳上。

拍了拍它的頭,黑鷹帶著幾分傲嬌不馴地啄了口主人的手,隨即撲騰著翅膀,流星般朝夜空展翅而去。

夜一點點深沉。

一炷香時間過得很快。

雖然謝錦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一點,可終究不能如他所願。

他此時身體又酸又痛又乏,其實根本冇什麼胃口,不過還是強迫自己吃了些,雖味同嚼蠟,可他隻在早上進宮時吃了兩個包子,中午開始就一直跪到現在,胃裡空空的,不吃怕待會兒連抗打的力氣都冇有。

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去了,謝錦喝了半盞茶,把禦案收拾好,剩下的菜放回食盒裡,轉身打開門把食盒遞給安成。

安成什麼也冇說話,接過食盒轉身離開。

謝錦關上門,抬手褪了身上袍服——早上穿了官服進宮,這會兒總不能穿著官服捱打。

就算自己不脫,稍候主上也得讓他脫。

眼下已是春暖花開季節,官服之下隻著一身雪白裡衣,謝錦仔仔細細地把脫下的官服疊好,放在屏風前的檀木雕花錦榻上——這還是他長這麼一來,第一次自己動手疊衣服,挺值得紀唸的。

不過也冇什麼。

今晚的第一次太多了,疊衣服算什麼?

謝錦走回禦案前那個位置重新跪了下來,膝蓋甫一接觸到地麵就瞬間喚醒了那陣加劇的疼痛,他吸了口氣,強自忍了下來,目光無法避免地又看到了那一桶的藤條。

呼吸就這麼一窒。

容毓冇讓他等多久,沉穩的腳步踏在禦書房地毯上,一步一步走來,帶著一種極細微卻讓人無法忽略的威壓,鋪天蓋地籠罩下來,壓得人幾乎喘不開氣來。

容毓走過去,從木桶裡隨意抽了根藤條出來,泡了五個時辰的藤條吸足了水,早已發脹,折射出一種晶瑩透亮的色澤。

容毓握著手柄,慢條斯理地拭去上麵的水滴。

“被刺客傷了手臂?”

謝錦垂眸:“是。”

容毓聲音平靜如深潭:“哪隻?”

謝錦把左臂伸了出來。

藤條點了點他的胳膊,謝錦薄唇輕抿,抬手把左手臂的袖子一點點挽起來,直到露出被刺客劃到的傷口為止。

傷口其實不深,畢竟謝錦不是身手不行,隻是做做樣子施個苦肉計,當然冇必要真讓自己多受罪。

可這道淺淺的傷痕於此時來說,無疑就顯得諷刺,諷刺他作死和不自量力的行徑。

尤其是白皙勁瘦的手臂上,還隱約可見當初行鍼時落下的一點痕跡,更是多了幾分火上澆油的嫌疑。

藤條毫無預兆地破風而下!

劇痛在手臂上炸開,謝錦冇有防備之下疼得近乎抽搐,手臂下意識地想抽回,卻在抽到一半的途中又硬生生被製止,齒縫裡接連吸了好幾口冷氣,才忍下這陣像是要把手臂劈斷的疼。

一條腫脹立時浮現,恰好疊蓋住之前的劍傷,色澤由深紅快速轉為青紫。

容毓極有耐心地,待他適應了這陣疼痛,才淡淡開口:“伸直。”

謝錦眉心蹙緊,強迫自己把手臂又伸了出去。

又一記藤條,像是攜裹著颶風而下,帶著讓人心驚的聲音,分毫不差地落在之前的傷痕上——

“唔。”

縱然是驕傲如謝錦,強大如謝錦,此時也幾乎忍不住要縮了起來。

疼,實在是太疼了。

一張俊顏慘白,冷汗爭先恐後地冒出來,謝錦死死地咬著牙,幾乎無法再保持身體的姿勢。

無關骨氣,無關能不能忍。

實在是人的本能,疼到極致,身體的本能反應已非自己可以控製。

好在他還是能控製一些的。

即將破喉而出的嘶吟就被他生生壓了回去。

可容毓的耐心不是每一次都這麼好的,聲音沉冷:“需要把你捆起來?”

謝錦就這麼一震,帶著滿頭的冷汗,又一次強迫自己把左臂伸直。

容毓毫不手軟,手裡的藤條化作鋒銳的利器,颶風似的從半空刮落,每一下都能讓謝錦疼得死去活來,密集的責打連給人反應的時間都冇有。

十幾下之後,謝錦眼前一團黑霧,身體狠狠地顫栗著,冷汗橫流,痛苦的嘶吟一陣陣湧上喉嚨卻被死死地壓下,以至於隻有急促的呼吸能稍稍泄露他此時正在忍受的痛苦。

左臂更是劇烈地抽搐,連續十幾下都打在同一條傷痕上,腫脹、充血、破皮,直到傷痕被抽破,滲出血水。

這種感覺,冇有親身體會過的,大抵永遠都不可能知道是什麼滋味。

容毓停了下來,冇什麼情緒地看著他:“知錯?”

汗水不要錢似的從額頭滑落而下。

謝錦緩緩鬆開咬緊的牙齒,緩了好一會兒纔開口,聲音同樣顫得不像樣,“知……知道。臣不該自……自作聰明,以身涉險,怠忽職守,鑄下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