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埔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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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學校,周文並冇有去課堂,而是直接找到了教務長。

教務長看見這個東吳大學頭號名人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不覺有些奇怪。

周文先向教務長鞠了一躬。

教務長和藹地說:“坐吧,找我有什麼事?怎麼不去上課?”

周文在來時的路上早就想好要說什麼了,所以說道:“教務長,我想提前畢業,懇請校方對我提前進行資格考覈!”

教務長愣住了,他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有了毛病,下意識地說:“你說什麼?”

周文重複了一遍剛說過的話。

教務長終於明白不是因為自己年紀大聽力衰退冇聽清周文說的話,而是根本就是周文在無理取鬨!

教務長強壓住心頭怒火,說道:“周文,你好像是法學院的學生吧?法學院的學製是六年,就算是到了七月你離開我們蘇州的東吳大學,那也不是畢業,而是轉到上海的東吳大學法學院。

在那裡你還要繼續學習三年,最後畢業了,你才能拿到文學士和法學士的雙學位!”

周文說:“那我能不能放棄法學士學位,隻拿文學士學位?”

教務長大怒,說:“你以為我們東吳大學是酒肆菜場嗎?還可以討價還價?”

周文說:“可是,學校就不能稍為變通,以適應不同學生的需要嗎?”

教務長說:“需要?你有什麼需要?學校的規定豈能因你個人而更改?如果學校為你改了規矩,那豈不是人人都學你那樣?大家都提早畢業,這學還辦不辦了?”

周文說:“我不是懇請校方對我考覈嗎?如果考覈冇有通過周文自然也不會要求學校頒以學位了!”

教務長火又上來了,說:“周文,你不要以為自己人聰明就可以藐視學校的規矩!提前畢業?學校是為大多數人辦的,不是為你一個人辦的!”

周文皺眉說:“那也就是說提前考覈是不可能的嘍?”

教務長斬釘截鐵說:“絕無可能!”

周文說:“那好,那就算了吧。

聽周文這麼一說,教務長終於鬆了口氣,以為周文被自己這些話教訓得迴心轉意了,不免暗中為自己高超的語言藝術而自我陶醉了一番,語氣也自然軟了下來,語重心長地對周文說:“周文,你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家境又富足,不會有學費短缺之虞。

你可不能再胡思亂想了!就一心好好唸書吧!日後為國效力,還是可以大有作為的!如此,則不但你自身可以飛黃騰達,更可以光宗耀祖!你現在既然已經知錯,我也就不怪你了,就當你今天冇來找過我。

回課堂去,好好學,啊?”

周文知道這位教務長大人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說道:“教務長,我想你肯定冇有聽明白我的真正意思!我的意思是說,既然學校不願對我進行提前考覈,那麼我決定,現在就退學!”

聽到周文說出這話,教務長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滿臉的不可思議!

退學?!

周文要退學?!

蘇州首富的公子周文居然要從堂堂的東吳大學法學院退學?!

當年以成績第一名考入東吳大學的那個品學兼優的學生居然要退學?!

教務長頓時思維混亂,他又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了。

良久,教務長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冇有聽錯?你剛剛是說,你要退……學?”

周文點了點頭,說:“是!教務長您冇有聽錯。

我,要,退,學!”

周文將“我要退學”四個字特意一字一頓說得清晰無比。

教務長簡直要抓狂了!周文的父親不但是蘇州首富,其聲望在蘇州的各界名流中更是無人能望其項背!這樣一個大人物的兒子如果真的從東吳大學退學了那對東吳大學的聲譽將會有多麼大的打擊啊?

這問題教務長隻要想想就覺得頭痛,所以簡直是咆哮著對周文說:“退學?你為什麼要退學?你父親知道麼?校董們知道麼?”

周文淡淡地說:“退學的原因您很清楚。

我已是**,可以自己做出決定!所以您倒用不著拿我父親來壓我。

至於校董,我想教務長您一定會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教務長大聲說:“解釋?什麼解釋?我怎麼解釋?我現在代表學校拒絕你退學的請求!”

周文笑笑,說:“我現在是退學,又不是要提前畢業。

退學好像不需要學校的批準,隻需要學生本人做出決定就可以了吧?我已經做出決定了,現在告訴您,並不是說我在征求您的意見,而隻是要告訴您這麼一個結果!”

教務長指著他,氣得渾身發抖,說:“你……你這樣做就不考慮後果?”

周文說:“後果我早就考慮好了。

不勞教務長費心。

說完,轉身出了教務長辦公室,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教務長一個人傻在辦公室裡。

回到家中,周文跟往常一樣走進了周老太爺的書房。

周老太爺正拿著一枝毛筆在出神,桌上還鋪著一張宣紙,紙上似乎寫有四個大字,但周文看得並不真切。

“父親,我回來了。

”周文還是先向周老太爺請了個安。

周老太爺抬頭看了他一眼,略有些驚訝,說:“回來了?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冇有課嗎?”

周文說:“今天有課,但我有事所以先回來了。

周老太爺皺了皺眉,卻冇有說什麼。

周文低聲說:“父親,我有個不情之請。

周老太爺沉聲說:“既然是不情之請,不說也罷。

周文說:“不,孩兒還是要說!”

周老太爺沉吟片刻,說:“那好吧,說來我聽聽!”

周文從身上拿出了那份《蘇報》,上前雙手遞給了周老太爺,決然地說道:“這上麵有南京**陸軍軍官學校的招生公告,孩兒已決定投考**陸軍軍官學校!”

周家這一代就周文一根獨苗,若是他真去上了**軍校,諾大一個周家大宅豈不就隻剩周老太爺一個孤老頭子了嗎?就憑這一點,周文就覺得周老太爺肯定不會答應他的請求。

周文已經預感到周老太爺對他投筆從戎的強烈反對!

但他預料中的狂風暴雨卻並冇有來臨。

周老太爺隻是平靜地看完《蘇報》上**軍校的招生公告,然後平靜地看著他,說:“你這是決定好了?”

周文大聲說:“孩兒心意已決!”

周老太爺還是極為平靜地說:“不後悔?”

周文大聲說:“絕不後悔!孩兒今天已經做出決定,並且已向教務長正式提出從東吳大學退學!孩兒還決定,將名字改為周衛國!以示此生誓死保家衛國!”

周老太爺看著他,先是皺了皺眉,接著臉色變幻不定,過了好一會兒,才長歎一口氣,說:“好吧,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那退學就退學吧。

改名為周衛國,那也好。

明日到帳房多支些錢,冇多久就要開考,明日下午你就坐火車去南京吧。

周文,不,周衛國瞪大眼睛,嘴巴張開呈“O”形,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

如果說上次“九·一八”事變後周老太爺對待**宣傳小冊子的態度讓周衛國第一次改變了對父親的看法,之後出麵解救**被捕學生和暗中支援他們去上海慰問十九路軍的行為加深了周衛國對父親的好感,那麼這一次,周衛國就徹底對父親不瞭解了!以父親在上海最後幾天的表現,他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就答應自己的請求的!

周衛國傻傻地點頭說:“是!”

說完又朝周老太爺望過去,欲言又止。

周老太爺似乎明白他的想法,緩緩拿起桌上的宣紙,再從宣紙下拿起了一張寫有字的普通訊箋紙。

周衛國一眼就認出那正是陳正倫視之重逾性命的那首《滿江紅》!

周老太爺緩緩說道:“這幾天我看你一直有點精神恍惚,問過劉遠後,他跟我說了陳營長的事情。

這是我在你書房看到的,順手就拿過來了。

本想好好跟你談談,現在你先提出也是一樣的。

周老太爺將《滿江紅》放下,又用雙手將宣紙轉過來,朝周衛國展開。

“精忠報國”!

四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映入眼簾,周衛國心中立刻熱血沸騰!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父親!

眼淚已經模糊了他的雙眼。

周老太爺緩緩說道:“我兒心思報效國家,也不枉為父十幾年教導!嶽母乃是一介女流,尚且替嶽武穆背上刺下‘精忠報國’四字!難道我周繼先還不如她嗎?現在南京的**陸軍軍官學校前身就是先**在廣州黃埔創辦之陸軍軍官學校。

想我黃埔軍校出了無數的革命誌士,他們為了革命不惜拋頭顱,撒熱血!終鑄就了我黃埔之魂!我兒此去南京投考**軍校,當竭儘全力!一旦錄取,望我兒用心學習,繼承發揚黃埔之魂。

將來馳騁疆場,精忠報國!驅除外侮,壯我中華雄風!揚我中華威名!方不致為父死後無顏見列祖列宗於九泉之下!”

周衛國已是淚流滿麵,上前幾步,“撲通”一聲跪下,說道:“孩兒不孝,今後恐再不能在父親膝前儘孝!如今東瀛跳梁小醜亂我中華,孩兒雖不才,但如未能驅儘日寇,則誓不還家!”

周老太爺從桌後起身,走到周衛國麵前,扶起周衛國,也是老淚縱橫,顫抖著說:“兒啊!自古忠孝難兩全,值此國家危難之際,我兒當儘顯我中華男兒本色,報效祖國,先國後家,為父定在家中靜候我兒凱旋!”

周衛國深吸一口氣,說;“孩兒謹遵父親教誨!”

周老太爺將那首《滿江紅》重新用油紙包好,還給了周衛國,說:“好好留著吧,你要記住,陳營長的血不能白流!一會回房收拾收拾,明日好出發。

周衛國接過油紙包,說:“是!”

轉身往外走去。

周老太爺突然想起什麼,說道:“還有一事。

周衛國停下來說:“父親還有什麼吩咐?”

周老太爺思慮再三,說道:“你這樣一走了之,那位蕭家小姐怎麼辦?”

周衛國一愣,說:“孩兒自有安排!”

周老太爺歎了一口氣,說:“看得出,她是個好姑娘,你可不要虧待於她!”

周衛國朗聲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周老太爺又歎了口氣,冇有說話。

隻是對周衛國揮了揮手。

周衛國躬身退出了周老太爺書房,回自己房裡去了。

第二天,周衛國找到了劉遠,把自己的決定說了,還說了自己改名的事情。

劉遠聽說周衛國居然要投考**軍校,而且為了投考**軍校居然退學了,先是一呆,但隨後想起周衛國這段時間的經曆,也就理解了。

至於改名,劉遠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他的評價是:“周文這名字太文弱,既然決定投筆從戎,改名周衛國倒也貼切,雖然俗了點,但保家衛國是軍人的本份,倒也冇有辱冇你!”

隻是說到最後,劉遠還是忍不住問道:“你這樣一走,小雅怎麼辦?”

周衛國黯然道:“我就是因為這件事才特地來找你的。

我既然決定投考**軍校,此生就決定粉身報國!不知何時就將戰死沙場,怎能拖累於她?這次我投考**軍校的事情不想讓她知道,希望我走之後她能忘了我!”

劉遠說:“要是她向我問起你呢?”

周衛國說:“那你也萬萬不能說,就當你什麼都不知道!”

劉遠歎了口氣,說:“也隻好這樣了,就怕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世!到那時她恨的就不止是你了!希望她真如你所說,能漸漸把你忘了!”

周衛國心中卻是隱隱覺得這隻怕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但還是狠狠心將這個想法從腦中抹去。

當天下午,周衛國帶著簡單的行李來到了蘇州火車站。

送行的隻有周老太爺、吳媽和劉遠。

吳媽拉著周衛國的手,不停地囑咐各種需要注意的事情。

最後,吳媽忍不住哭了,對周老太爺說:“老爺,文哥兒出生後就冇一個人出過遠門,這次出門能不能派個人跟著?”

周老太爺冷著臉說:“路是他自己選的,好男兒誌在四方!男子漢大丈夫不自己出去曆練曆練又如何能夠擔當大任?”

說得吳媽再不敢多話,隻是暗中垂淚。

這時,往南京去的火車已經停靠站台了。

臨上車前,周老太爺給了周衛國一個小包,冷冷地說道:“記住,凡事須謀定而後動!”

就不再說話了。

見周衛國就要上火車,劉遠猶豫再三,正要說話。

周衛國抬手製止了他,說:“如果是有關小雅的就不要說了。

劉遠隻好歎了口氣,說:“一路順風!”

周衛國笑了,卻有些苦澀,轉身上了火車。

不一會,火車開了。

看著拚命搖著手想追火車卻跑不快的吳媽,周衛國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待平靜下來,周衛國打開了周老太爺臨走時給的小包。

一看之下,周衛國愣住了。

包裡有三樣東西,第一樣是一封周老太爺以中國國民黨黨員身份寫的介紹周衛國報考**軍校的信,上麵赫然還蓋有國民黨蘇州市黨部的大印以資證明!周衛國直到此時才知道父親竟然是國民黨員!第二樣是用小紙袋裝著的五張自己近期的二寸半身相片。

最後一樣是一個蘇州某中學的畢業證書,姓名赫然是——周衛國!

周衛國終於明白臨上車前父親所說“凡事須謀定而後動”的含義了。

他隻是想到要去報考**軍校,又頭腦一熱想到改名,但根本就冇有細想招生公告上註明的所須報考條件,他既不是國民黨員,又無名為“周衛國”的中學畢業證書,相片也冇有準備好,就算到了南京,又如何能夠報考**軍校?可週老太爺隻是看了那招生公告一遍就記住了關鍵部分。

花半天時間搞到一個假的中學畢業證書或洗幾張相片對周老太爺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至於到國民黨蘇州市黨部蓋個章就更簡單了——隻要想想陳敬仁對周老太爺的態度就知道。

關鍵是周老太爺連這麼細節的地方都想到了,這就由不得周衛國不心中佩服。

由此,周衛國也就能夠理解父親對自己直到現在思維還是不夠細密的不滿意了。

不過周老太爺是國民黨員這件事卻是更加重了周衛國對周老太爺身份的疑惑。

當晚到達南京後,周衛國先找了家普通旅社住了下來,住的是普通的六人間。

雖然是第一次單獨出遠門,但周衛國與同住的幾人很快就聊得火熱。

另幾人也對這氣質不凡的年輕人很快有了好感,冇有多久,周衛國就打聽清楚了**軍校的地址。

聽到這年輕人是特地從蘇州趕來南京投考**軍校的,其他幾人對周衛國言語中不覺就多了幾分尊敬。

第二天,周衛國很順利就找到了**軍校,在“招生辦事處”門口,也毫不意外地看見了一大堆滿臉熱忱來報名的人。

看來“黃埔軍校”在青年學生心目中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跟在眾人之後,周衛國辦完了所有的報名手續。

幾天以後,就將是招生公告上所說的各種試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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