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埔魂(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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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衛國思索片刻,便將在淞滬抗戰時自己在青雲路的一番經曆以及陳正倫臨死時托一軍官給自己帶來那首《滿江紅》的事情對張治中說了。

張治中聽完,也不禁感慨道:“原來如此!那陳正倫真是一條好漢子!難得你年紀輕輕,也有這等愛國胸懷!”

周衛國低頭黯然道:“可我比起犧牲的陳營長還是差了許多。

接著抬起頭說:“我有一個疑問,不知教育長能不能替我解答?”

張治中說:“請說!”

周衛國說:“我父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張治中愣了愣,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周衛國說:“我父親隻是蘇州的一個商人,您是**軍校的教育長,怎麼會認識我父親的?”

張治中奇道:“難道周老先生從未對你說起過他以前的事情?”

周衛國搖搖頭說:“父親從未跟我說起他的過去!”

張治中長歎一聲,說:“周老先生的確是我們後輩的楷模!”

他這樣一說,周衛國更是對父親的過去感到好奇。

張治中繼續說道:“周老先生是最早的興中會員!”

周衛國“啊”的一聲,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疑惑地看著張治中。

父親居然是革命黨!

張治中點了點頭,說:“你不用懷疑,周老先生的確是最早的一批革命黨!那時,他還隻有二十出頭,還冇有繼承家族的產業,正在美國耶魯大學留學……”

周衛國又是“啊”的一聲,父親居然還在美國耶魯大學留過學?這時他突然記起,父親從小就讓自己接受了西式教育,而且早年父親給自己請的外籍教師不就是個美國人嗎?隻是當時並冇有注意到父親和外籍教師是怎麼交流的,而且看外籍教師對父親很尊敬還以為是錢的緣故。

現在這一切都很好理解了。

這樣看來,那外籍教師提出讓他去美國耶魯大學留學也肯定不是空穴來風了。

張治中繼續說道:“有一年,周老先生在檀香山偶然遇見了先**,兩人交談之後,周老先生深為先**的遠大抱負所感動,從那以後就常常和先**來往。

受先**影響,周老先生在1894年興中會剛成立的時候就成為了興中會的秘密會員。

之後不久,周老先生就回國了,但和先**仍然保持秘密聯絡。

回國幾年以後,周老先生繼承了家族產業。

此後一直暗中資助先**的革命事業,過了幾年,中國同盟會成立了,周老先生又成為了中國同盟會的秘密會員,還認識了同為革命黨的你母親。

周衛國更是吃驚:“我母親也是革命黨?”

張治中點了點頭說:“是的。

你母親雖也是杭州大戶人家的小姐,但卻極有思想和主見,甘願投身革命,併爲此與家族決裂!周老先生和她因為誌趣相投,所以走得比較近,兩人互相愛慕,並最終成為了愛侶。

周衛國心中感動莫名,對父母由相識、相知到相愛的過程悠然神往。

不由想自己和蕭雅似乎跟父母也有著相似的經曆,但一想到這裡,周衛國心中就是一痛——自己此生隻怕再也見不到蕭雅了!

張治中卻冇有注意到周衛國的這個變化,仍然繼續說:“不過你父母的婚禮卻是在他們相愛很多年後才舉行的。

周衛國奇道:“為什麼?”

張治中感歎道:“你父母相愛時,先**領導的**革命正進入關鍵階段。

先**在全國各地相繼籌備起義,正需要大量的軍餉物資。

周老先生作為秘密會員,為了資助先**不斷擴大家族生意,為此,周老先生和你母親總是聚少離多。

而且周老先生曾經發過誓,若不推翻帝製,終身不言娶!你母親當時也發了相同的誓言!兩人就此約定待推翻帝製後,再行婚禮。

周衛國在心中歎了口氣。

父親和母親還是幸福的,因為他們等到了他們所為之奮鬥的目標的實現。

而自己呢?

張治中繼續道:“一九一二年一月一日,中華民國終於成立!二月十二日,滿清宣統皇帝宣佈退位,帝製終於被推翻!在宣統皇帝退位的這一天,周老先生和你母親正式成婚,同時對外公開了自己的身份。

當時的婚禮,先**因為事務繁忙而冇有親自參加,但手書‘佳偶天成’四字作為賀禮。

而我們這些後學末進卻大多參加了婚禮。

比如現在的蘇州市長,市黨部**陳敬仁當時就在。

周衛國突然心中一動,說:“他也在場?”

張治中笑了:“陳敬仁走上革命道路就是由周老先生引導的,說起來還是周老先生的學生,他當然應該參加婚禮!”

周衛國心中恍然,這就可以解釋陳敬仁對自己父親的尊敬了。

張治中說:“當時的婚禮,真可說是盛況空前!江南各界名流、軍政首腦前來道賀者絡繹不絕,周老先生當天也是大醉!婚後,你父母感情日深,後來你母親就懷上了你。

張治中歎了口氣,說:“隻是可惜,天妒良緣!成婚僅一年多你母親就在生你的時候因為難產而不幸去世!”

周衛國心中黯然。

他曾偶然聽吳媽感歎過他母親的優秀,母親生他時因為難產而過世也是吳媽無意中說出口的,但由於周老太爺從不許人提起已故的夫人,所以除此之外他對自己的母親竟是一無所知!今日若不是眼前這位教育長一番話,他也不會知道自己母親的事蹟了!

張治中接著說:“從你母親去世以後,周老先生就一直鬱鬱寡歡!再加上當時袁世凱竊國,之後又有軍閥混戰,周老先生便再不參與政治,專心經商了,冇想到因此卻將家族生意發展到遍及全國,遠至東南亞!不過先**發起的討袁、護法戰爭和先後幾次討伐軍閥直至籌建黃埔軍校均得到周老先生的大力支援!周老先生這等胸懷,也是我們這些後輩所無法企及的!”

周衛國突然想起一事,說:“教育長,衛國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張治中笑笑說:“你問吧,若從周老先生算起來,我和你還算是平輩呢!”

周衛國立刻肅立,說:“學員不敢!”

張治中揮揮手,說:“不要拘束,我們今天隻是敘舊,冇有教育長和學員之分。

周衛國說:“是。

那衛國就冒昧了。

張治中說:“問吧,你想知道什麼?”

周衛國說:“去年的十二月十七日,蘇州發生了由東吳大學學生髮起的抗日大**,被捕學生有四十幾人,不知這事教育長可知道?”

張治中笑了,說:“我早猜到你要問這個了!我不妨告訴你,**黨部要將蘇州被捕學生移交‘**組織部調查科’這件事就是我秘密通知周老先生的!”

周衛國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我一直不明白我父親作為一個商人如何能知道這樣機密的事情!不過,我還是不明白教育長為什麼想到要把這訊息告訴我父親?您就不怕因為泄密而受到懲處嗎?”

張治中說:“‘**組織部調查科’是個什麼地方我還是清楚的,當得知**黨部要將蘇州被捕學生移交給他們後,我就知道有人要對這些學生下毒手了,有心想要救這些學生。

至於泄密的懲處嘛,我倒冇想這麼多了。

隻是我和蘇州方麵冇有任何聯絡,再說我是軍人,也不宜插手黨務,所以我就想到了周老先生。

蘇州黨部**陳敬仁是周老先生的學生,這個麵子他不會不給,何況周老先生雖然隱退,但方方麵麵各級政要賣他麵子的人著實不少,由他出麵,自是再合適不過!後來周老先生也托人轉告我說學生均已獲釋。

看來這陳敬仁還是有幾分良心的。

周衛國對張治中鞠了一躬。

張治中一愣,說:“你這是為何?”

周衛國說:“去年十二月十七日蘇州的抗日大**我也在場,當時也在被捕之列,今日既然得知事情真相,衛國謹代表被捕學生謝教育長救命之恩!”

張治中奇道:“陳敬仁竟然連你也敢抓?他就不怕周老先生找他算帳?”

周衛國說:“他當時倒不知道我是誰的兒子,不過當我父親上門找他的時候,他立刻就決定把我釋放,還不斷向我父親賠禮。

張治中皺了皺眉。

周衛國知道他雖然不滿當局抓**學生,但是對陳敬仁這種公私不分的態度卻也很不以為然。

周衛國接著說:“不過我父親並冇有接受。

張治中並不覺得奇怪,說:“是嗎?”

周衛國說:“父親要求他要麼放了所有被捕學生,要麼連我都不用放了。

周衛國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心中卻是明白,當時如果陳敬仁真不釋放他們,他們的命運究竟會怎樣就絕不是現在能輕鬆想像的了!

張治中點點頭,豎起大拇指說:“這纔像周老先生!公私分明!光明磊落!”

又看向周衛國說:“想來你當時的表現肯定是不錯的了?”

周衛國傲然說:“總算冇有給父親丟臉!”

張治中點點頭說:“看來我冇有看錯你!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疑問,我知道周老先生的兒子應該是名叫周文的吧?你怎麼改名了?”

周衛國昂首說:“保家衛國為男兒本份!我改名衛國即為此意!”

張治中讚道:“說得好!似你這等年紀又生於富貴之家尚能有如此愛國情懷,那才難得!”

周衛國斷然說:“教育長錯了!”

張治中略為錯愕,說:“哦?我哪裡錯了?”

周衛國說:“人之出身,並非自己可以選擇,衛國雖然出身富貴,但淞滬戰場上犧牲的那些大好男兒,他們難道就不是爹媽生的嗎?難道他們就該為這個國家去死而我們就可以躲在後麵偷生?出身富貴不是我的錯,為什麼我就不能愛國?”

張治中歉然道:“治中錯了!愛國怎能有門第之分?我這裡給你賠不是了!”

說完站起,對周衛國敬了一個軍禮。

周衛國不由對張治中肅然起敬。

大話誰不會說?但張治中作為堂堂**軍校教育長,還能如此襟懷坦蕩實屬難能可貴!

周衛國趕緊立正,還禮。

張治中立刻擺擺手,說:“好了,好了,不要拘禮了。

今天我們就聊到這裡。

耽誤你這麼多時間,也算是我以權謀私了一回吧!你放心,周老先生的吩咐我一定照辦,一定好好摔打摔打你!”

周衛國朗聲說:“謝教育長!”

敬了一個軍禮後,轉身大步出了張治中的辦公室。

幾天以後,**軍校第九期續招入伍生就被陸續分配到了各個部隊。

張治中果然冇有食言,為了實現他“好好摔打摔打”周衛國的承諾,周衛國被單獨送到了**精銳第88師的一個兵營。

這個兵營駐紮有一個連的教導隊,平常他們就是負責訓練其他部隊的新兵的,隻不過此時並不是征兵季節,所以整個兵營就迎來了他們今年施訓的第一個新兵!

周衛國走進兵營後,見到他的老兵都非常熱情地和他打招呼,更誇張的是,甚至有老兵主動給他拿行李並帶他到營房!看見這些老兵過度熱烈的眼神和臉上的古怪神情,周衛國簡直就要懷疑張治中早把要摔打他的承諾拋到一邊而利用職權把他分配到一個將會給予他特殊照顧的部隊了!

周衛國有理由懷疑張治中,因為在他放下行李正式向教導連連長王貴州報到後,滿臉喜色的王貴州一不小心就透露了一個秘密。

“太好了!你是我們教導連今年來的第一個新兵!”

周衛國當時就傻了!

王貴州這話的意思不會是說這次就由他們這一個連訓他一個人吧?那這“照顧”也未免太特殊了點!

但是王貴州接下來的話讓他徹底明白了什麼叫作倖福!

因為王貴州說的是:“小子,你有福了!明天開始,我們這一個教導連就開始訓你一個了!怎麼樣?感動吧?”

周衛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營房,躺到自己鋪位的。

躺下後周衛國心中隻是反覆轉著一個念頭:“一個連訓我一個?!好好摔打也用不著這麼誇張吧?”

第二天,周衛國正式開始了他在軍營中的幸福生活。

早晨六點不到,緊急集合的哨聲就響了。

由於是新兵,周衛國冇有授槍,所以周衛國隻需要把揹包打好背上跑出去集合就可以了,但問題的關鍵是**軍校給這批入伍生的先期教育隻是簡單的軍容軍紀,並冇有教怎樣打揹包!

所以當週衛國抱著胡亂捲起的揹包出現在隊列前時,毫不意外地發現整個教導連早已全副武裝列隊在歡迎他了!看著齊整的隊伍好像並冇有留下自己站的位置,周衛國又開始發傻了。

王貴州笑吟吟地看著他。

隻不過周衛國怎麼看怎麼覺得這笑裡不懷好意!

王貴州微笑著說:“列兵周衛國。

周衛國立刻立正、挺胸、敬禮並大聲回答道:“有!”

隻不過這樣一來手中拿著的揹包立刻散開,這禮也就敬得有點不倫不類了。

王貴州還是微笑著說:“告訴大家,你為什麼遲到?”

周衛國張口結舌,卻說不出話來。

總不能說是因為你們故意要整我所以還冇教會我怎麼打揹包就讓我緊急集合吧?

王貴州說:“我們的規矩,很簡單,每次緊急集合的最後一名,繞操場跑二十圈!”

冇話可說,周衛國隻好開始繞著操場跑圈了。

不過這操場估計是為部隊受閱準備的,真是大啊!一圈足有一千米!

王貴州轉身對著老兵大聲命令道:“全體都有,解散!回去睡覺!”

老兵們散是散了,卻冇人往營房跑,大家都在看著周衛國跑圈呢!已經有很久冇看到新兵了,大家早就等著看熱鬨呢!有個老兵甚至提議賭周衛國能跑幾圈。

一眾老兵紛紛應賭,最後的焦點集中在周衛國將在十圈以內還是超過十圈倒下。

老兵們就此分成了兩派,不過明顯賭十圈以內的人占了上風,因為大家早就知道要從**軍校來這麼個新入伍生,再見到周衛國本人後一看他的體格就知道他明顯屬於文弱書生型,擺明就不可能跑過十圈的。

所以當週衛國咬牙跑到第十一圈才倒下時,大多數老兵都發出了一聲驚歎,當然隨後就是一聲咒罵。

半個月的煙冇了!

不過這群老兵當然不會讓周衛國真的在第一天的訓練還冇正式開始便就此倒下,老兵們發揮了集體智慧,用儘了各種土法、密法,總之是讓周衛國在一週後又上了訓練場。

當然,老兵們也不是一味耍他,該教的東西還是一樣不拉,所以很快,讓老兵們鬱悶的事情發生了——之後的緊急集合,周衛國再也冇有遲到!不過讓周衛國鬱悶的是,隨後教導連的規矩也改了,最後一名不再需要跑圈了!

就這樣,老兵們開始驚訝地發現,每教周衛國一樣東西,他總是能很快領悟,而且用不了多久肯定超過教他的人!漸漸的,老兵們看周衛國的眼神開始有了欣賞,當然,也有一些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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