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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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淡淡的月色下,林水生和柱子終於潛入了半山亭對麵的山坡。

這個山坡正對著半山亭,離半山亭的直線距離隻有三百多米,無疑是狙擊手控製半山亭的最佳位置!所以林水生第一眼就看中了這裡!

林水生很清楚,明天就是團長和鬼子特戰隊指揮官在半山亭見麵的日子,自己和柱子作為團裡最好的兩名狙擊手,無論如何,必須確保團長的安全!而團長讓自己和柱子提前對半山亭偵察設伏也明確無誤地表明瞭對自己這個狙擊小組的信任!想到團長的安危將由自己和柱子兩人決定,林水生心中就莫名地有些激動,更感覺到自己肩上的擔子也在無形中重了不少!

在山坡背麵潛行時,林水生突然感覺有異,立刻停了下來,同時,向柱子打出了“停止前進”、“低姿”的手語。

兩人在參加八路軍之前就經常一起打獵,參軍之後更一直就是搭檔,自然培養出了非比尋常的默契,在林水生打出手語的同時,柱子也感覺到了異樣,迅速停止動作並伏低了身體。

山坡上靜悄悄的,除了夜蟲低微的叫聲和風聲,冇有任何其他聲音!

林水生將全身放鬆,努力感覺著周圍的一切。

終於,林水生知道了異樣是什麼!

氣味!

嚴格說來,是臭味——人的新鮮糞便的臭味!

淶陽的鬼子似乎是為了表明對雙方見麵的誠意,所以將一路上的守衛人員都撤走了。

林水生和柱子這一天多晝伏夜行也的確冇有見到彆人,既然這樣,這裡為什麼會有人的新鮮糞便的臭味?

答案隻有一個,這裡還有彆人!

林水生不由感到有些好笑,看來看中這個最佳狙擊位置的並不止自己和柱子兩人!

林水生轉向柱子,做了個吸鼻子的動作。

柱子輕輕點了點頭——他也聞到了臭味!自然也很快就明白了這個山坡還有彆人!

林水生想了想,拔出短刀,向柱子打出了“隱蔽搜尋前進”的手語。

柱子回了個“明白”的手語,也拔出了短刀。

兩人間隔五米,在風聲的掩護下,開始沿著山坡棱線仔細搜尋。

十幾分鐘過去,兩人還是一無所獲。

但兩人卻絲毫不敢鬆懈——他們冇有發現敵人並不代表冇有敵人,相反,這恰恰說明敵人比預想的要高明!

兩人的動作越發謹慎,到了這個時候,搜尋前進的自己又何嘗不會隨時成為彆人的目標?

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咳嗽聲!

這聲咳嗽聲雖然很輕微,但在這寂靜的黑夜裡,卻顯得清晰無比!

幾乎是在咳嗽聲響起的同時,林水生和柱子都伏低身體,停止了一切動作!

林水生則開始仔細分辨聲音傳來的位置!

過了一會兒,林水生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以右手食指與中指合併指了指兩點鐘方向的一堆亂石,隨後將食指在自己的脖頸輕輕滑過,又向柱子打了個“迂迴”的手語。

柱子回了個“明白”的手語,立刻悄悄向後退去,退出一大段距離之後,纔開始向那堆亂石迂迴。

林水生也屏住呼吸,手持短刀,一點點向那堆亂石摸過去。

近了,更近了!

已經可以聽到亂石堆中的呼吸聲!但奇怪的是,在這麼近的距離,竟然看不到亂石堆中有人!

終於,林水生和柱子都摸到了亂石堆。

林水生緊靠著一塊大石仔細往亂石堆裡看過去,這才明白了為什麼自己看不到亂石堆中有人!原來,亂石堆中有一塊布撐起的一個空間,因為布的顏色和紋路看來和岩石很像,所以在距離稍遠光線又不好的情況下,的確看不出亂石堆中的異樣!

柱子這時正向林水生打手語,示意他注意亂石堆中間,顯然是也發現了那塊偽裝布。

林水生先打了個“明白”的手語,又打了個“3、2、1”的手語,最後打出“行動”的手語,示意柱子三秒鐘後行動,柱子回了個“明白”的手語。

默數三下後,林水生和柱子幾乎同時行動,掀開偽裝布!

隻見在偽裝佈下赫然臥著兩個鬼子!在他們的手中,是兩支和自己身上揹著的一摸一樣的狙擊步槍!

鬼子狙擊手!

兩個鬼子狙擊手正以臥姿輪流用狙擊步槍監視著半山亭,突然感覺到偽裝布被掀開,休息的那名鬼子狙擊手一時冇反應過來,還以為是其他隊友開自己兩人的玩笑,頓時有些惱怒地回頭,就看見兩個黑影撲了過來!

在鬼子狙擊手發出聲響之前,林水生和柱子的左手已經捂住了他們的嘴巴,同時右手的短刀也分彆從左胸和左肩胛骨內緣刺入了他們的心臟!

整個行動過程不過五秒鐘!

將自己手中那具鬼子狙擊手的屍體輕輕推開後,林水生不由在心裡罵道:“就知道鬼子冇安好心!還埋伏了狙擊手!”

隨後和柱子毫不停留,又手持短刀開始隱蔽搜尋。

足足過了一個多小時,兩人將這個山坡山前山後都搜了個遍,再也冇有發現異樣,這纔回到亂石堆中!

林水生鬆了口氣,看來鬼子在這個山坡隻埋伏了兩名狙擊手!不過,隻從這兩名狙擊手的表現來看,林水生就有些瞧不起鬼子的那支特戰隊!彆的不說,就說狙擊陣地的選擇吧,亂石堆固然比土堆結實,可要是子彈打過來,射在堅硬的石塊上,不產生跳彈纔怪!不知道這兩個鬼子狙擊手如果被跳彈殺傷後還會不會後悔把狙擊陣地設在亂石堆裡?

連自己都保護不好,還想狙擊彆人,又冇有狙擊手應該具備的最基本素質——耐心!

就這樣也叫狙擊手?

真是可惜了這兩支好槍還有這麼好的偽裝裝備!

林水生在心裡鄙視地哼了一聲,和柱子老實不客氣地撿起了地上那兩支“九七式”狙擊步槍,又將這兩名鬼子狙擊手身上的所有裝備搜刮一空,最後將那塊偽裝布原樣蓋了回去,這才和柱子一起悄悄選擇自己的狙擊陣地去了。

天色終於漸漸亮了。

大約在上午八時左右,對麵山腳下出現了兩個穿著和服的日本人和四名抬著爐子或拿著瓶瓶罐罐包裹的鬼子。

上到半山亭後,四名鬼子中的兩人立刻將爐子支起,又從攜帶的包裹中取出木炭,開始生火。

一名鬼子將帶來的瓶瓶罐罐擺滿了半山亭的桌子,剩下一名鬼子則從半山亭附近的山泉中打了一罐水抱了回來。

東西擺放妥當,爐中的炭火也燒旺之後,一個穿和服的日本人向那四名鬼子揮了揮手,那四名鬼子立刻大步下了山。

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

柱子用望遠鏡看了看那個揮手下令的日本人,又用口水潤濕了右手食指,悄悄伸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低聲向潛伏在自己左側兩米的林水生說道:“目標,半山亭中左側和服男子;距離,323;風速,5,由西向東。

林水生立刻根據柱子報出的參數調整好瞄準鏡,穩穩地將對麵半山亭中左側的那個和服日本人套在了瞄準鏡中。

柱子也放下望遠鏡,取出自己的狙擊步槍,瞄準了另一個和服日本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衛國仍然冇有出現,但半山亭中的兩個日本人臉上竟然冇有露出一絲不滿的神色!

下午一時左右,山腳下突然傳來了馬蹄聲。

柱子立刻鬆開自己的步槍,拿起望遠鏡,看向對麵山腳。

不一會兒,周衛國和楊大力兩人就騎馬出現在瞭望遠鏡的視野中。

柱子的心跳突然加快,但還是儘可能平靜地說道:“團長和大力來了!”

林水生淡淡地說道:“明白!注意看團長的手勢!”

到山腳後,周衛國和楊大力立刻輕勒馬韁,甩蹬下馬,將馬栓在山下的樹乾之後,兩人步行上山。

周衛國剛到半山亭,就見一人從亭中迎了出來,向自己鞠了一躬後,用日語說道:“衛國君,數年不見,豐姿仍然不減當年,實在是可喜可賀!竹下心中亦不勝歡喜。

這人果然是自己的老朋友竹下俊!

周衛國假裝愣了愣,隨後才笑道:“真是對不住,這麼多年不說日本話,都快忘了!你剛剛說的什麼?能不能再說一遍?算了,你還是跟我說中文吧。

竹下俊笑著用中文說道:“衛國君說笑了,當年衛國君的日語可是流利無比,以至於柏林的日本僑民都以為你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子民呢!”

周衛國哈哈笑道:“哪裡有你竹下的中文說的好?你的中文說的那叫一個流利!就像是我們中國北京衚衕裡拉黃包車的!佩服啊佩服!”

竹下俊微微一笑,說:“衛國君說笑了!其實你的日語就算說慢一點我也能聽懂的!”

周衛國一擺手,說:“算了吧,我周衛國丟不起那樣的人!”

竹下俊微笑道:“衛國君,你的日語就算說得差一點,我也不會笑話你!”

周衛國正色說:“我不是怕你笑話,我是怕被其他中國人笑話!”

竹下俊奇道:“其他中國人笑話你?為什麼?”

周衛國說:“我要是說日本話,被其他中國人聽見了,他們就該說了,‘你這人,好好的人話不說,學什麼狗話?’嘿嘿,我周衛國彆的毛病冇有,就好麵子,所以這狗話嘛,還是不學的好!”

竹下俊笑笑,就像冇有聽見周衛國說的一樣,對周衛國做了個“請”的手勢,說:“衛國君請!”

周衛國大步走進了半山亭,抬眼看見的,是一個目光陰沉穿著和服的日本人。

竹下俊一指那日本人,介紹道:“這是我的部下,宮本茂先生!”

宮本茂向周衛國深深鞠了一躬,說:“見過周衛國君,我是宮本茂,請多多關照!”

周衛國嘿嘿一笑,說:“多多關照?你既然也是日本軍人,那我最多隻能保證今後在戰場上讓你死得痛快一些!”

宮本茂微微一笑,竟是全冇將周衛國這句話放在心上。

竹下俊能沉得住氣周衛國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但眼前這日本人的反應卻讓周衛國心中惕然!——這人好深的城府啊!

竹下俊微笑著指著楊大力對周衛國說:“衛國君,你就不介紹介紹你的這位朋友嗎?”

周衛國笑笑,對楊大力說道:“告訴他們,你叫什麼名字!”

楊大力傲然說道:“俺叫楊大力!”

竹下俊點頭讚道:“好名字!人如其名!”

周衛國笑道:“大力,人家誇你力氣大呢!”

楊大力咧嘴一笑,說:“這小日本真是,俺又冇把他撕成兩半,他怎麼知道俺力氣大?”

竹下俊笑笑,渾不在意楊大力的這句話,一指亭子裡石桌邊上的石椅,說:“衛國君請坐!”

周衛國“嗯”了一聲,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竹下俊跟著坐下,感慨地說道:“冇想到我們終於又見麵了!”

周衛國淡淡地說:“這可未必是好事!”

竹下俊一笑,說:“你我今日相見,隻敘朋友之情,不論敵我!”

周衛國大笑說:“難道你忘了,我們的交情早在1937年的柏林就已經結束了!”

竹下俊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戰場之外,我永遠當你是朋友!”

周衛國一愣,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竹下俊默默地從一個陶罐中取出一些茶葉,放在陶臼中以杵研碎。

之後從水罐中倒出一小壺水,將壺置於炭火爐上,微笑著說:“《茶經》有雲:‘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

’這是清源山的泉水,自然為上品!”

周衛國“嗯”了一聲。

待水熱但未全沸時,竹下俊將茶末倒入。

水二沸之後,竹下俊又用竹勺將湯沫舀起,傾入一個小盂。

水三沸之後,竹下俊將二沸時盛出的湯沫澆入,隨後將茶斟入兩個瓷碗中。

竹下俊一指瓷碗,對周衛國說道:“衛國君請用茶!”

周衛國端起一個瓷碗,輕啜一口。

竹下俊微笑道:“衛國君覺得這茶如何?”

周衛國皺眉道:“味道不對!”

竹下俊微一錯愕,說:“不知是哪裡味道不對?”

周衛國正色說:“這茶裡有血腥味!”

竹下俊尷尬地笑了笑,冇有說話。

周衛國冷冷地說道:“你現在的軍銜是中佐,恐怕手上沾了不少我們中國人的血吧?你煮出的茶又怎麼會冇有血腥味?”

竹下俊長歎一聲,說:“你我都是軍人,軍人以服從為天職,有時候也是無可奈何!”

周衛國一字一句道:“不錯,你我都是軍人,但區彆在於你是侵略者,我是保衛者!我們的出發點和歸宿永遠都是不同的!”

宮本茂突然在一邊說道:“看看你們**的政府,你認為這樣的政府值得你效忠嗎?如果不是政府**無能,國內軍閥混戰,坦白說,我們日本也不可能取得這麼多勝利!我們日本進入中國是為了把你們從這樣**無能的統治者手中解放出來,是為了給你們帶來**和文明,是為了不讓你們成為歐美國家的殖民地!本質上我們都是東方國家,具有相似的文化背景,為什麼我們不能聯合起來,實現大東亞共榮?”

周衛國冷笑說:“笑話!你們也懂文明?一千多年前揀了我們文明的渣子現在還好意思跟我們談文明?你們是不想我們成為歐美國家的殖民地,那是因為你們想中國成為你們日本的殖民地!不錯,我們現在的國民政府的確**!的確也有很多人為了活命當了漢奸,做了你們的走狗!但是,我現在作戰不是為了那個領袖,也不是為了那個政府,而是為了我的國家!為了無辜的老百姓!這一點,你永遠不會明白!”

宮本茂還想說什麼,但卻被竹下俊揮手阻止了。

竹下俊想了想,突然說道:“一彆近五年,不知衛國君的劍道修為如何?”

周衛國淡淡地說:“凡是可以用來殺日本鬼子的技術,我周衛國都不會忘記!”

竹下俊神色自若地輕拍手掌,宮本茂立刻捧來了兩個匣子。

將匣子擺放在桌上後,宮本茂又將兩個匣子一一打開,隻見每個匣子裡都放著一把大太刀!

竹下俊微笑著說:“這幾年衛國君的劍道進境定是一日千裡!不知今日有冇有興趣切磋切磋?”

周衛國微笑道:“你難道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在這裡就解決我?”

竹下俊笑道:“衛國君莫非是怕了?”

周衛國大笑,說:“你不必用激將法!不過我要承認,你的確很瞭解我,知道我不喜歡用假刀!”

竹下俊一指桌上的兩把刀,說:“衛國君遠來是客,請先挑選!”

周衛國正色說:“竹下,你這就錯了,你現在站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中國的!我們遲早都會收回,所以真正的主人是我不是你!還有,你也不是我們的客人,是敵人!”

竹下俊微微一笑,說:“衛國君,但願你在劍道上的修為可以比得上你的辭鋒!”

周衛國略一欠身,說:“見笑!請!”

竹下俊隨手拿起一把刀,站到一邊。

周衛國解下身上的各種裝具,上前拿起了另一把刀。

楊大力和宮本茂不由都有些緊張地看著兩人。

竹下俊持刀在手,立刻麵容一緊,遙遙向周衛國行了一禮。

周衛國回了一禮,又微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竹下俊雙手緩緩將刀舉起,放至右側胸前,身形一動,已搶至周衛國身前,刀同時已舉起,下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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