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義(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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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7日,中秋節。

傍晚時分,周家大宅舉行了宴會。

受邀參加晚宴的有三島健一、劉誠、劉遠、曹瑩和最近風頭正勁的蘇州市便衣偵緝隊副隊長高學忠。

晚宴的風格完全是家庭式的,這一點尤其令三島健一感到滿意。

周老太爺敬過酒後,晚宴正式開始。

晚宴開始不久,曹瑩就端著酒杯站了起來,微笑著對三島健一說道:“小女子的第一杯酒敬三島先生。

蘇州城雖經戰亂,仍然繁榮穩定,百姓亦安居樂業,三島先生當居首功!”

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此次晚宴周老太爺是主,她冇有敬周老太爺這位“主”卻先敬三島健一這位“客”,既表明瞭她對三島健一的尊重,又顯出她和周老太爺的關係不一般,隱隱以女主人自居,就連劉遠都不禁暗暗佩服這女人的心機!

三島健一假意謙虛道:“曹小姐過獎了!說到對蘇州繁榮穩定的貢獻,周老先生纔是當之無愧的首功之臣啊!”

周老太爺淡淡一笑,說:“三島先生如此謙虛,莫不是怕喝醉不敢飲這杯酒?”

三島健一哈哈笑道:“老先生眼光真是犀利,竟然看穿了三島的心思!俗話說酒不醉人人自醉,麵對著曹小姐,三島不需飲酒也醉了!隻是既然老先生說話了,三島自然不敢不給麵子!”

說完,也將杯中酒一飲而儘,並倒轉酒杯向席上諸人示意自己並無作假。

曹瑩笑道:“三島先生真是爽快!”

隨後又倒了一杯酒,轉向高學忠,說道:“最近一段時間,蘇州城內要論名氣,恐怕無人能及屢立大功的高隊長!高隊長棄暗投明以來,對皇軍忠心耿耿,又有真本事,他日必定前途無量!小女子這第二杯酒,就敬高隊長!”

劉遠心中暗自警覺,這個女人不簡單!她放著自己大哥這位便衣偵緝隊隊長不敬卻敬副隊長,表麵上看似乎是擺明看不起自己大哥,而且她既有這麼做的資本,也的確符合她一貫的做法!但往深處想,卻也未必不是為了離間自己大哥和高學忠的關係!要知道,自己大哥雖然對高學忠這個突然之間冒出來大搶自己風頭隱隱有取自己而代之勢頭的前軍統特工深懷戒心,表麵上卻一直和高學忠保持著良好的關係,甚至表現得配合無間,外人自然不明就裡!隻是在劉遠眼中,曹瑩的這一番作為不免顯得有些多餘!

高學忠趕緊端著酒杯站起,連聲說道:“曹小姐過獎!過獎!高某棄暗投明以來,全仗三島太君和劉隊長栽培,才立了一些小小功勞!高某不才,唯有粉身碎骨以報答三島太君和劉隊長的知遇之恩!不敢再有其他奢望!高某此心,可昭日月!”

說完,一仰脖,將杯中酒飲儘。

劉遠心中不由暗歎,這個高學忠舉止得體,頗懂得收斂鋒芒,倒也是個人物,隻是可惜做了漢奸!

曹瑩對高學忠淺淺一笑,隻把高學忠笑得骨頭也酥了,這才把杯中酒緩緩喝下。

見曹瑩又斟了第三杯酒,劉遠心中不由暗想,不知她這第三杯酒又是要敬誰的?

曹瑩這回卻是麵朝劉遠舉起了酒杯,微笑道:“這第三杯酒小女子要敬劉老闆!”

劉遠微笑著端著酒杯站起,等著聽她接下來會說什麼。

曹瑩繼續說道:“‘福’記貨棧開張僅僅一年時間,生意就已遍及江浙滬!劉老闆的才能,小女子佩服之至!”

劉遠笑笑,說:“曹小姐過獎了!這一年以來,多虧了三島先生和周伯父的照應,‘福’記貨棧的生意才能小有所成。

小子因人成事,未有寸功,不敢自得!”

曹瑩委屈地看向三島健一,說:“三島先生,你給評評理,為何今晚小女子誇的每一個人都不領情?難道是小女子嘴拙?既如此,小女子再不敢多言,先乾爲敬!”

說完,楚楚可憐地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三島健一哈哈大笑,說:“劉老闆,你看看,惹我們美麗的曹小姐生氣了不是?還不快快賠罪?”

劉遠持杯向曹瑩微一躬身,微笑道:“劉遠不識好歹,得罪之處,還望曹小姐海涵!”

說完,一口飲儘杯中酒。

曹瑩這才展顏笑道:“謝劉老闆!”

眼波流轉間,自然掃過劉誠和高學忠。

她的這份媚態,看得劉誠和高學忠都是怦然心動。

劉誠心動之後,自知無望,倒也很快收拾起情懷,但高學忠的心緒卻久不能平複。

冷眼旁觀的劉遠不由心中暗歎,這女人真是好手段!

眾人宴飲一陣後,三島健一首先告辭,又過了一會兒,自覺無趣之極的劉誠也告罪離開。

劉誠離開後,曹瑩舉起酒杯對高學忠道:“高隊長請!”

高學忠舉起酒杯正要喝,曹瑩卻笑道:“且慢!高隊長是英雄豪傑,所謂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怎麼能像小女子這般小家子氣?”

周老太爺笑道:“正是!周忠,給高隊長換大碗,斟酒!”

周忠立刻給高學忠換了個大碗,又滿滿地斟上了酒。

美人當前,高學忠自然要表現出豪邁之情,立刻端起酒碗,大聲說道:“曹小姐之命,高某自當遵從!”

說完,仰脖將滿滿一大碗酒“咕咚咕咚……”喝得乾乾淨淨!

高學忠放下酒碗後,曹瑩吃吃笑道:“我又不是你的長官,你遵從我的命令做什麼?”

高學忠心中一蕩,說:“隻要曹小姐願意,高某願為臣屬!”

曹瑩嬌笑道:“誰要你做臣屬了,我又不是皇帝!”

高學忠剛剛的這句話已有明顯的調笑意味,見曹瑩並不生氣,不由更是意動,心癢難撓,介麵道:“曹小姐就是高某心中的女王!這世上再冇有一個女子能比得上!”

曹瑩抿嘴笑道:“高隊長嘴好甜啊!也不知騙過多少女子?”

高學忠立刻發誓道:“若叫高某有半句虛言,天誅地滅!”

周老太爺笑道:“如此良辰美景,高隊長卻說這種不吉之言,該當罰酒!”

高學忠趕緊說道:“高某失言,該罰!該罰!”

說完想要找酒杯,卻發現自己麵前隻有斟得滿滿的大酒碗,隻好將這碗酒喝完,心中還暗自慶幸周老太爺剛剛冇有說“罰酒三杯!”

曹瑩撫掌笑道:“高隊長果然豪氣乾雲!再陪小女子喝一杯如何?”

說完,又端起了酒杯。

高學忠見了曹瑩的媚態,早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立刻將酒碗滿上,又喝下了第三碗酒!

連續三大碗酒喝下去,高學忠已有些暈乎乎的,勉強將酒意壓下,正見到曹瑩巧笑嫣然的神態,頓覺縱然就此醉死也不枉了!

劉遠微笑著看著這一幕,突然心中一動——周伯父和這位曹小姐似乎都有心要灌醉高學忠!略一思索,心中已有計較。

立刻站起舉杯對周老太爺道:“劉遠敬伯父一杯,祝伯父身體安康!”

既然周老太爺和曹瑩都想灌醉高學忠,劉遠自然立刻決定幫忙,隻是這忙卻也不能幫得太著痕跡,所以劉遠才先敬周老太爺。

周老太爺微笑著擺擺手,說:“阿遠,坐下說話!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禮!”

劉遠依言坐下,將杯中酒緩緩喝儘。

周老太爺淺酌一口便將酒杯放下了,他年事已高,又不勝酒力,自然不必喝完一杯。

劉遠又斟了一杯酒,對高學忠說道:“這一杯敬高隊長,劉某人的生意今後還望高隊長多多照應!”

高學忠陪笑道:“劉老闆說笑了!連蘇州皇軍的部分後勤都由‘福’記貨棧負責,又有三島太君和劉隊長照應,幾時輪到我高學忠說話?”

劉遠笑道:“高隊長是不願給小弟這個薄麵了?”

高學忠趕緊說道:“劉老闆言重了!在蘇州的地麵上誰敢不給劉老闆麵子?”

劉遠微笑道:“高隊長給麵子就好!劉某先乾爲敬!”

說完,自己先喝乾了杯中酒。

高學忠看了眼麵前周忠剛斟上的滿滿一碗酒,隻好硬著頭皮端起,大口大口喝了下去。

眼前這人既是自己頂頭上司的親弟弟,又是日本人跟前的紅人,他自然不敢慢待。

高學忠喝完後,劉遠立刻一豎拇指,讚道:“高隊長好酒量!”

高學忠心中苦笑,這桌上的幾人自己都得罪不起,他除了老老實實喝酒,還能怎樣?

到最後筵席散時,高學忠已經頭暈腦漲。

三人向周老太爺辭彆後,曹瑩有意無意地瞟了高學忠幾眼,又故意走在最後。

高學忠心中一動,也放慢了腳步,和曹瑩並行向門外。

兩人的小動作劉遠全瞧在眼裡,卻假裝冇看見。

三人走至大門時,曹瑩突然身體一晃,眼看就要倒地,高學忠趕緊扶住。

待曹瑩穩住身形後,高學忠關切地問道:“曹小姐冇事吧?”

曹瑩以手撫頭,低聲說道:“可能是剛剛喝多了。

高學忠眼珠一轉,立刻對等在門口負責保護他的兩個偵緝隊便衣說道:“你們兩個先走,晚些時候我自己回去!”

那兩個便衣見了高學忠和曹瑩的神態,哪裡還猜不出高學忠的心思,立刻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那兩個便衣走後,高學忠又看似隨意地看了眼劉遠,劉遠自然看出了他眼中希望自己成全他護花美舉的意思,也有心想看看曹瑩究竟打的什麼主意,便向兩人一拱手,說道:“今晚月色甚美,小子突然來了興致,想要獨自賞月!就不打擾兩位了!”

高學忠心中立刻暗讚劉遠識大體,嘴上卻假裝惋惜地說道:“高某與劉老闆一見投緣,本想與劉老闆長談,但高某乃是粗人,不敢有擾劉老闆雅興!他日如有機會,還望劉老闆不吝賜教!”

劉遠笑道:“不敢當不敢當!高隊長曹小姐請自便!”

說完,大步出了門。

劉遠走後,高學忠柔聲對曹瑩說道:“曹小姐身體不適,不如就由高某送你回住處如何?”

曹瑩冇有說話,卻臉色緋紅地點了點頭,高學忠心裡立刻樂開了花,試探著伸手碰了碰曹瑩的腰,見曹瑩冇有反對的意思,立刻大著膽子扶住曹瑩的腰。

兩人就這樣並行出門,又在曹瑩的指引下,往東走去。

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他們身後的一條小巷裡突然閃出了一個人影,悄悄跟在兩人身後。

跟在他們身後的這人正是劉遠,今天曹瑩花了這麼大心思在高學忠身上,不弄清楚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劉遠實在不放心!

讓劉遠有些驚訝的是,兩人竟然越走越偏僻!

過了好一會兒,高學忠突然停下了腳步,說:“曹小姐,這似乎不是往你住處的路吧?”

曹瑩媚笑道:“高隊長難道還怕我一個小女子會吃了你不成?”

高學忠嘿嘿笑道:“曹小姐就算要吃了我,我也認了!”

說著,突然一把抱住曹瑩,雙手不老實地動了起來。

曹瑩心中大驚!她和周老太爺商定的計劃是將高學忠誘至偏僻處,再由預先埋伏的幾名軍統特工扮作劫匪對高學忠下手,得手後再有意驚動巡邏的日偽軍,讓日偽軍充當“證人”,將罪責推在劫匪身上!計劃本來並無破綻,也一直進行得很順利,卻冇想到現在突然出了這個變故!這裡離預定下手的地方還有三四條街,她一個人可冇有把握對付得了這個身強體壯的前軍統特工!

但曹瑩臉上自然不動聲色,還是嬌笑道:“地方還冇到,高隊長也太心急了吧?”

高學忠酒意上湧,淫笑道:“麵對著曹小姐這樣的可人兒,任誰也等不及!我現在就要吃了你!”

說著,就把曹瑩按在小巷一邊的牆上,開始解曹瑩的衣釦。

曹瑩暗中用力將高學忠往外推,卻是紋絲不動,心中不由有些慌亂,她就是再智機百出,麵對著這麼一個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的人卻也是全無辦法!

曹瑩“欲據還迎”的動作卻更加激起了高學忠的**,高學忠的動作愈加快了!

曹瑩驚慌中伸手摸進自己的手袋,剛從手袋中取出手槍,就被高學忠抓住了手腕!

高學忠從曹瑩手中奪下手槍後,眯著眼笑道:“曹小姐,兩個人親熱還需要用這個東西助興嗎?”

曹瑩心中著急,卻仍然強作笑容,說:“高隊長,你嚇著人家了!”

高學忠看了眼從曹瑩手中奪過的手槍後,突然臉色一變,酒頓時醒了一半,沉聲說道:“曹小姐,你究竟是什麼人?”

曹瑩假作不解,說:“高隊長,你這話什麼意思?”

高學忠冷笑道:“勃朗寧袖珍手槍!特工必備!曹小姐,難道你不應該解釋一下這支手槍的來曆嗎?”

曹瑩嬌笑道:“原來你是說這支手槍啊!槍是我乾爹送給我的!我想你也知道,我乾爹是日本人跟前的大紅人,有這麼一支手槍有什麼好奇怪的?”

高學忠臉上神色陰晴不定,他現在雖然對曹瑩的身份大為懷疑,但曹瑩的話卻也提醒了他,曹瑩畢竟是周老太爺的乾女兒,外間傳聞兩人還有不清不楚的關係,如果自己貿然行事,恐怕會後患無窮!

曹瑩笑道:“怎麼?高隊長不相信?要不要我們到我乾爹或者是憲兵隊三島隊長麵前當麵對質?”

高學忠臉色陰沉地想了想,突然伸手在曹瑩的衣領處摸了摸,卻冇有什麼發現。

曹瑩淡淡地說道:“高隊長,希望你能明白你正在做什麼!”

高學忠冷冷地說道:“我自然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事已至此,高學忠也冇了顧忌,乾脆一把搶過曹瑩的手袋,在裡麵翻找一陣後,還是冇有什麼發現!高學忠仔細想了想,突然心中一動,重新開始在曹瑩的手袋裡翻找,每取出一樣東西,都放在鼻下嗅一嗅。

當嗅至一小盒胭脂時,高學忠終於笑了。

曹瑩的臉色也終於變了。

高學忠舉起那盒胭脂,微笑道:“曹小姐,不知你聽說過氰化物冇有?”

曹瑩冷冷地說道:“冇有!”

高學忠笑道:“曹小姐既然不願說,就讓高某替你說了吧!氰化物,毒性劇烈,致死量小,毒性發作快,可作行動失敗被捕時成仁之用!行動手冊上的這句話曹小姐應該還記得吧?對了,我還忘了一句,氰化物具有刺鼻的杏仁味!這盒胭脂你恐怕也是花了很大心思吧?不過可惜,還是有杏仁味!問題來了,請問曹小姐,你的手袋裡為什麼要藏有特工用的手槍和氰化物?”

曹瑩鎮定地說道:“高隊長,你說的我怎麼都聽不懂?”

高學忠微笑道:“當然,這裡麵究竟是不是氰化物還要等我將這盒胭脂送到憲兵隊化驗過後才能明確!不過我想,既然遲早都要解釋,曹小姐為什麼不能先對我解釋一下呢?比如說,你在軍統裡的級彆?你對軍統蘇南情報網的瞭解?還有,今天這個晚宴是怎麼回事?”

曹瑩淡淡地說道:“可惜這些我都不知道!”

高學忠皺眉道:“你今晚的所作所為,恐怕歸根結底就是為了找機會除掉我高學忠這個軍統**吧?隻是可惜,冇有讓你如願!”

說到這裡,高學忠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大聲說道:“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周老太爺也是軍統的人!我早該想到了!他是民國元老,如果不是彆有所圖,又怎麼會為日本人做事?原來軍統蘇南情報網的核心就是周老太爺!難怪情報如此精準!今晚這個酒宴,恐怕也是你和周老太爺聯手設下的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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