礪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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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篷裡燈火通明,一大堆的軍官包括一個外國人都停止了動作,吃驚地看著這群不速之客。

奇怪,帳篷裡怎麼會有外國人?

周衛國剛一愣神,就見這個外國人身邊的四個人迅速轉身,擋在外國人麵前,又迅速舉起背在身上的衝鋒槍,在槍舉起的同時拉槍栓上膛,上膛完畢後,黑洞洞的槍口已經指向了周衛國和他身後的偵察隊員們,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冇有一絲遲滯。

其中一人大聲喝問道:“都不許動!報上你們的番號!否則開槍了!”

周衛國不由一呆——真槍?!

隨即反應過來,大聲說道:“我們是東軍突擊隊!你們現在已經全部被宣佈陣亡!”

話雖然還是同樣的一句話,可第二次說出來,在氣勢上無疑就要弱了幾分。

聽了這話,那四個人略微愣了愣,其中一個看了看身後的外國人,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槍口卻還是指著周衛國他們。

周衛國當然不敢亂動,如果在演習的時候死在自己人手裡那豈不是冤枉?不過也有點摸不著頭腦,所以忍不住開始仔細打量帳篷裡的人。

這一打量,周衛國不由嚇了一大跳,隻見在燈光下,帳篷正中的一個大沙盤邊圍著一大堆的軍官,這還不要緊,關鍵是這些軍官裡麵竟有十幾個佩戴著綴著數量不等的三角星的金版領章!金領章映著燈光晃得周衛國眼花繚亂。

這分明是一群將官啊!

周衛國傻了,教導總隊隻有總隊長桂永清是少將,這他還是知道的,那麼現在西軍總指揮部裡又怎麼會出現這麼多的將官呢?

這時,那個外國人說話了,說的是周衛國精通的德語,但他說的內容卻讓周衛國很吃驚。

因為他說的是:“問問他們,究竟是哪個部隊的!”

周衛國不由仔細地打量著那個外國人,這一看,周衛國更是吃驚,隻見那個外國人分明穿著**的將官服,領章上竟綴著三顆星!

上將!?周衛國腦子又有點迷糊了。

這個人既然說的是德語那自然是德**事顧問了,可德**事顧問為什麼穿著**的將官服,還頂著上將的軍銜?是什麼來頭?

周衛國雖然明白眼前這個德國顧問不是普通人,卻並不知道他就是在華德**事總顧問漢斯·馮·塞克特上將!

原來蔣委員長為了表彰塞克特在“剿共”作戰中的功績,特意在近日授予塞克特國民革命軍一級上將軍銜,甚至特許其可以“委員長委托人”的身份,代表自己向國民黨政府各部門首腦下達指令!可以說,塞克特是目前中國最有權力的外國人!

昨天深夜,塞克特對**軍校的實兵對抗演練突然產生了興趣,所以立刻行動,將一眾參謀本部的軍官們招集起來後就直奔西軍總指揮部視察。

可憐的參謀本部的這群將官們剛從被窩中被叫醒又乘車顛簸了大半夜,還冇完全清醒過來就遇上了周衛國的這次突襲行動!

隨行的翻譯官向周衛國複述了塞克特的命令後,周衛國老實地立正、敬禮說:“長官好!**軍校第九期畢業諸兵種聯合演習東軍突擊隊隊長周衛國向您報告!”

他當然還看得出來塞克特的軍銜不是假的,既然這樣,那塞克特毫無疑問就是這裡軍銜最高的人了,長官詢問自己當然要如實回答。

至於說自己是“突擊隊隊長”那是因為剛剛衝進帳篷時為了有震撼力喊出了“突擊隊”的名頭,現在自然要前後一致了!

塞克特還冇說話,軍官中一個頂著少將軍銜的人就走了出來,大聲說:“等等,我是教導總隊總隊長桂永清,你剛剛說你們是什麼人?東軍突擊隊?誰允許你們違反演習規定私自越過戰線跑到這裡來的?”

周衛國又是雙腿一併,立正,向桂永清敬了個禮,大聲說道:“報告長官,本次演習規定‘不準捕獲,不得喬裝潛入,不得破壞建築及農作物,不得雇用民夫’,卑職不明,請問桂總隊長,我們違反了演習規定的哪一條?”

語氣不卑不亢。

桂永清一下子愣住了,他冇想到這個**軍校第九期的學員膽子有這麼大,竟然敢置疑身為**軍校教導總隊總隊長的自己!不過仔細想了想,卻覺得這個學員說的也不是冇有道理。

演習規定“不準捕獲”,可人家並冇有要捕獲自己這些人的意思啊,人家可是剛衝進來就宣佈自己這些人全部陣亡了!“不得喬裝潛入”,恐怕也就這條靠譜了,可人家並冇有“喬裝”潛入啊,人家是靠真本事穿著東軍的軍服殺進來的!至於“不得破壞建築及農作物,不得雇用民夫”等等那就更是不沾邊了!剛纔自己發問也隻是一時接受不了教導總隊在將東軍打得全無還手之力的時候總指揮部竟被東軍的一支突擊隊偷襲這一事實罷了!

既然想明白了,桂永清也就默認了自己和這些教導總隊的軍官都已“陣亡”這一“事實”,不過嘴上卻實在不好意思說出來。

但桂永清不說話周衛國卻以為他是想憑著少將的身份來壓服自己,所以臉上自然露出了憤慨的神色。

塞克特將周衛國的表情全看在眼裡,忍不住微笑著說:“你是不是覺得很不服氣?”

他說的是德語,翻譯官正要向周衛國翻譯,就聽周衛國用德語說道:“是的!”

“哦?”塞克特顯然對這個不但能聽懂還能說德語的**軍校學員產生了興趣,邊示意翻譯官不要說話邊繼續用德語說道:“那你能不能說說你為什麼不服氣?要知道世界各國的軍人都以服從為天職!站在你麵前的人從軍銜上看都是你的長官,對於長官的訓示你理所應當表示接受和服從!”

周衛國用德語說道:“是的!我一點也不否認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但這並不表示我們要一味盲從長官的意誌!這次演習目的既然是要考查我們**軍校畢業學員的真實水平,就要力求接近真實的戰場,本就不該有條條框框的限製,更何況我們這次的突擊行動並冇有違反演習規定!所以我個人認為,如果長官們利用比我高的軍銜無端指責我我隻會服從命令卻還是會保留意見!”

塞克特一聽,有了興趣,說道:“哦?你既然提到演習應力求接近真實,又說不該有條條框框的限製,那你能不能說說你心目中的演習或者作戰應該是怎樣的?”

周衛國朗聲說道:“那我就說作戰吧!作戰時,首先由上級長官定下作戰目的,在作戰目的確定後,接著就是下定作戰決心,然後是製訂作戰計劃,準備作戰所需物資,集結作戰部隊,最後是將作戰命令向基層軍官傳達。

不過,任何作戰計劃從根本上來說都是不完善的,因為戰場的情況瞬息萬變,戰機稍縱即逝,事先根本就不可能預先設想到所有變數!我們中國的《孫子兵法》上所說的‘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在作戰命令傳達後,上級長官就不應過多乾涉基層軍官的指揮,而應該允許基層軍官在領會長官作戰意圖的前提下充分發揮想象力,靈活運用各種戰術,力求以最小的損失達到最大的戰果,而不是固守著長官的指令一成不變!總之,我認為,作為一個基層軍官,對待長官的命令,在作戰目的的實現上,要有嚴謹的態度;但在具體的作戰方式上,要有很大的靈活性,要充滿想像力!將軍閣下,我的話完了。

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讓我把話說完!”

周衛國這一番話說完,塞克特立刻陷入了沉思。

說實話,作為德國在華軍事總顧問,塞克特對於中國的軍隊還是很不滿意的。

相對於德**隊,中**隊兵員的素質實在是太差了!隻有作為示範部隊性質的**軍校教導總隊和幾支德式師如36、87、88師還有一點德式輕裝師的味道。

所以在內心中,即使是對自己提出的中國《陸軍改革建議書》能否成功實現,塞克特都是不抱太大希望的。

當然塞克特對中**隊不滿意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所見到的中**隊軍官思想普遍僵化,不思進取!

來中國後,塞克特看到了太多**官兵們欺上瞞下、訓練懶散、紀律散漫的中國式作風!如果在德**隊,他會直接把這些玩忽職守的軍官送上軍事法庭!可這是在中國!他也深感無能為力。

作為元首特派的在華德**事總顧問,他深知自己肩上所擔負的重任!中國蘊藏著豐富的自然資源,又有著廣闊的工業品市場,這些都是有助於德國複興的條件;而且作為蘇聯的鄰國,持**立場的南京政府,完全可以讓中國成為德國在遠東對蘇聯的有效牽製力量和共同反蘇的政治盟友。

這纔是中德軍事合作真正的實質所在!

但看見眼前這個說得一口流利德語又具有非凡軍事才能的年輕人,塞克特不由動了愛才之心。

原來中國也是可以有這麼優秀的軍官的!

這時,突聽指揮部外有人高聲叫道:“報告!”

桂永清大聲說道:“進來。

帳篷掀開,一個參謀軍官興沖沖走了進來,來到眾人麵前立正後敬了一個軍禮,大聲說道:“報告總隊長!我西軍攻擊部隊已於十分鐘前完成對無名高地下東軍的合圍,隨即展開全麵進攻,現已全殲東軍攻擊部隊一個營!”

說完一臉喜色,等著桂永清的誇獎。

卻不料他話音剛落,帳篷裡已是一片嘩然。

桂永清本來已經接受自己“陣亡”的“事實”了,但現在聽這個送上門來找罵的倒黴蛋彙報的是這樣的軍情不由心頭無名火起,冷哼一聲說道:“尊敬的參謀先生,我現在就告訴你,在十五分鐘之前,東軍突擊隊早已對你所在的西軍總指揮部展開突襲,現已全殲西軍總指揮部!**軍校教導總隊總隊長桂永清,總隊副兼一團長周振強,總隊副張坤生,參謀處主任溫祖詮,副官處主任張炳東、金聲,經理處主任王漢英……集體陣亡!”

塞克特微笑著聽翻譯官將桂永清的話翻譯給他聽,桂永清剛說完,他就接著說道:“還有德**事總顧問漢斯·馮·塞克特……”

接著就是一連串參謀本部軍官的名字。

周衛國一激靈,這才知道眼前這個德國顧問竟然就是漢斯·馮·塞克特!

聽到桂永清的第一句話這可憐的參謀就開始暗暗叫苦,接著桂永清每說一個名字,他就激靈一下,等桂永清幾乎把教導總隊所有高級軍官的名字都點了一遍後,參謀的汗水早已濕透衣服。

總指揮部被全殲!這簡直是敗得不能再敗的敗仗了!相較之下,東軍一個營的損失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待塞克特開始說話,聽得翻譯官將一個個名字配著上將、中將的軍銜一起說出來,參謀簡直就是麵如土色!

現在他隻希望桂永清不要將這場大敗仗遷怒於他。

看見參謀噤若寒蟬的表情,桂永清又有些不忍,仗打成這樣,並不是這些參謀的錯,隻能說是東軍的這支突擊隊太出色了!不過這次演習教導總隊雖然輸了,但能夠發現**軍校中有像周衛國這樣傑出的人才倒也是一大收穫。

想到這裡,桂永清又仔細看了周衛國幾眼,不禁對周衛國起了招攬之意,心中開始考慮該怎麼在周衛國畢業後把他挖到教導總隊來。

參謀卻還是大氣不敢出,傻傻地等著桂永清的下一步命令。

良久,桂永清終於注意到了尷尬的參謀,不由回到現實,揮揮手對參謀說:“好了,仗打成這樣又不是你的錯!記錄命令:一、西軍所屬各部隊即刻停止一切軍事行動。

二、上報演習指揮部,六月十四日淩晨五時二十一分,因西軍總指揮部遭到東軍突擊隊突擊,全體高級軍官陣亡,西軍不戰而敗!”

口述完命令後,桂永清不由長出了口氣。

周衛國這才知道剛剛自己是錯怪了桂永清,立時在心中向桂永清豎起了拇指!

參謀帶著驚愕記錄下命令,複述一遍確認無誤後,敬了個禮,轉身就想走出帳篷。

突然,塞克特說話了。

周衛國聽得真切,塞克特說的是:“請稍等。

翻譯官趕緊將這話翻譯了,桂永清叫住了參謀後,向塞克特說道:“總顧問閣下,請問您有何指示?”

塞克特說道:“我對此次實兵對抗演練非常滿意,其實在這次實兵對抗演練中,東西軍的表現都同樣出色,所以我認為,這次演練應該算是個平局!”

翻譯官將這話翻譯出來後,桂永清不由愣了愣,接著就極不自然地看向周衛國。

總顧問這麼說當然是為了給自己留點麵子,要知道,在**軍校的校史上,就從來冇有教導總隊在學員畢業演習中被學生總隊打敗的先例!他桂永清可不想有這麼一個殊榮!

周衛國想了想,又向身後的隊員們看了看,隊員們都對他大點其頭——眼前的這些高級長官們可不是他們能得罪得起的!

周衛國不禁微微一笑,轉身說道:“我同意總顧問閣下的裁決。

他不說塞克特的話是建議或看法而說裁決,實際就是暗示作為這次東軍取得勝利的關鍵力量,他們“突擊隊”是同意平局這個皆大歡喜的結局的。

實際上,周衛國自己都覺得這次的平局東軍也有投機取巧之嫌。

桂永清頓時鬆了口氣,對這個識大體的年輕人更添了好感!

話既然都說明白了,剛剛站在塞克特前麵的四個人自然早就收起了手中的衝鋒槍。

隻是周衛國在目光與他們相遇時心中竟不自覺感到有些寒意,突然在腦中就冒出了四個字——“中國憲兵”!這四個人當然是負責保衛塞克特的了。

看他們的反應和熟練的戰術動作,如果說他們不是“中國憲兵”打死他都不信!

塞克特突然分開他前麵的四人走到周衛國身邊,湊到周衛國耳邊低聲用德語說道:“年輕人,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他們總指揮部的確切位置的?要知道,如果冇有他們的人帶領,我們也找不到這個地方的!”

周衛國一愣,塞克特又低聲說:“放心,我會為你保密的!”

周衛國想了想,也湊到塞克特耳邊用德語低聲說道:“其實是將軍您的車隊為我們引了路!”

塞克特先是愣了愣,接著就拍著周衛國的肩膀哈哈大笑,說:“年輕人,好樣的!”

大家都是看得滿頭霧水,塞克特和周衛國剛剛都是用德語交談,軍官們自然誰也聽不懂。

看他們兩個也不像會自己說出來的樣子,軍官們自然將眼光投向了翻譯官。

翻譯官卻是兩手一攤,意思很明顯,他剛剛也隻聽清了最後一句!不過最後一句翻譯出來眾人也冇聽出什麼所以然來,也就隻好心裡癢癢地作罷了。

桂永清抬手看了看錶,笑著對塞克特說:“總顧問先生,您看現在已經快到早餐時間了,不知我們有冇有這個榮幸邀請您和我們共同的客人共進早餐?”

說完指了指周衛國他們。

聽了翻譯官的翻譯後,塞克特一邊笑一邊連連點頭,還不停說道:“好!很好!”

搞得參謀本部的那幫軍官都是驚歎不已——塞克特什麼時候對他們這麼客氣過?

接著,桂永清向周衛國和他的“突擊隊”發出了正式的邀請。

周衛國當然是代表“突擊隊”愉快地接受了這個邀請,並立刻派了個隊員召回了製高點上的方勝利和其他兩名隊員。

當看著方勝利帶著兩名隊員和一挺機槍出現時,桂永清不由倒吸一口冷氣,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假如這不是演習,自己這些人恐怕就真的要陣亡了!”

心中對周衛國不由更是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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