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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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後,周衛國立刻開始付諸實施。

周衛國首先找到了達姆施塔特戰俘營。

由於周衛國是中國公民,還是一名商人,負責看管戰俘營的美軍怎麼也想不到他和戰俘營關押著的某個德國戰俘竟然會是朋友,想當然地以為這箇中國人曾經在歐洲“遭到過納粹迫害”,所以派了一個少尉負責接待他。

想來戰俘營安排這麼高的接待規格也不排除有深挖“對納粹的仇恨”,提高最近將要開始的軍事法庭審判的道義高度的想法。

所以當週衛國向負責接待他的那個美軍少尉說明自己和一週後即將接受審判的斯科爾茲內先生曾是朋友,現在來是想看望看望老朋友之後,那美軍少尉先是目瞪口呆,接著就麵露不快,最後冇有給周衛國任何商量的餘地,直接拒絕了他的要求。

對於那美軍少尉的答覆,周衛國倒也冇有覺得太意外,畢竟探視戰俘不像普通監獄裡的探監,而且以斯科爾茲內的身份和名氣,要見他也不應該這麼容易。

再說斯科爾茲內馬上就要接受審判了,戰俘營肯定也不想在這時侯節外生枝。

但既然打定主意要見斯科爾茲內,周衛國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所以他使用了一種很有效的方法——錢。

周衛國用的是美元,但對象卻不是那個接待他的美軍少尉,而是盟軍法庭指派給斯科爾茲內的辯護律師羅伯特.達斯多。

作為一名律師,羅伯特.達斯多先生顯然擁有良好的職業操守和足夠高的尊嚴,所以在周衛國剛找到他希望他能帶自己去見見律師先生下週的辯護對象斯科爾茲內先生時,達斯多先生抬起高傲的頭顱,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No(不)!”

令達斯多先生感到有些驚訝的是,遭到自己的嚴詞拒絕後,眼前的中國人並冇有露出失望或者是憤怒的神情,而是很冇有煙火氣地拿出一疊硬邦邦的美元,輕輕地放在了桌上。

自從那疊硬邦邦的美元放在桌上後,達斯多先生的眼睛就冇有離開那疊美元一秒鐘。

眼中也不受自己控製地出現了狂熱的眼神。

周衛國看著達斯多,溫和地說道:“達斯多先生,第一,我也是一名學習英美法係的律師。

第二,斯科爾茲內先生是我的朋友。

第三,您是法庭指定給斯科爾茲內先生的辯護律師,但這是我付給您的律師費。

說完這幾句話後,周衛國將那疊硬邦邦的美元推向了達斯多,又非常誠懇地說道:“達斯多先生,我希望您能儘快安排我見到斯科爾茲內先生。

那疊硬邦邦的美元立刻換來了達斯多先生軟綿綿的態度,這回這位嚴守職業操守的律師先生還是用那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對周衛國說道:“Noproblem(不成問題)!”

“錢能通神”這句話,雖然不一定放之四海而皆準,但古今中外,論起最有效的方法,“錢”顯然至少也可以算得上是“之一”的。

所以當天上午,周衛國就以戰俘斯科爾茲內辯護律師團成員的身份和達斯多一起進入了達姆施塔特戰俘營——馬上就要庭審了,辯護律師自然有資格隨時和自己的辯護對象見麵。

至於如何解釋一個由法庭指定的辯護律師怎麼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一個“辯護律師團”,那就不是周衛國的問題了。

達姆施塔特戰俘營的戒備並不如周衛國想象中那麼森嚴,他和達斯多僅僅在進門後接受了一次一般性的檢查就被放行了。

周衛國剛開始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很快就釋然了——二戰都已經結束三年了,戰俘營裡的戰俘還能翻了天?

不過,在進入戰俘營的中心區——特殊戰俘關押區後,戒備明顯就變得森嚴起來,檢查也極其嚴格,甚至連達斯多帶來的鋼筆都被一個美軍士兵擰開細看,惹得達斯多直罵那檢查的美軍士兵看多了間諜小說。

令周衛國感到意外的是,在他和達斯多通過嚴格檢查深入特殊戰俘關押區後,竟然在路上遇到了一個熟人——那個在來歐洲的郵輪上認識的美**官詹姆士.魯特。

魯特顯然也對於能在這裡見到周衛國感到非常意外,所以在愣了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開口說道:“周,冇想到我們又見麵了!”

魯特說的是中文,所以他邊上的美軍和達斯多都冇聽懂他說的是什麼。

周衛國點頭說道:“是啊,這世界真小。

魯特笑了,說:“如果我冇有記錯的話,那句話應該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吧?”

周衛國心裡雖然有些佩服這位美軍中校的博學,嘴上卻說道:“差不多一個意思。

魯特看了眼周衛國身邊的達斯多,好奇地問道:“周,這裡是戰俘營,你怎麼會在這裡?”

周衛國說:“你**迢迢從中國來到德國,不也在這裡嗎?”

魯特笑道:“周,我是美軍軍官,這裡是美軍看管的戰俘營,我出現在這裡,好像也不是很說不通吧?再說,我這次來是特地來看望一個老朋友的。

周衛國笑笑,說:“我也是來看望一個老朋友的。

魯特說:“哦?你的朋友是哪位長官?在船上怎麼冇聽你說過?”

周衛國說:“我的朋友不是看押人的人,而是被看押的人。

魯特想了想,才聽明白周衛國這句有些像繞口令的話的意思,不由愕然道:“周,這裡麵是關押特殊戰俘的地方,你的朋友難道在這裡麵?”

周衛國點頭說:“是啊。

魯特一臉的不可思議,說:“這怎麼可能?”

周衛國說:“魯特中校,我好像冇有理由要騙你吧?”

魯特沉吟著說:“中德之間雖然曾經有過蜜月期,可是,這裡麵關押的戰俘……”

魯特終於忍不住問道:“周,能告訴我你這位朋友的姓名嗎?”

周衛國說:“他的名字叫OttoSkorze

y,下週要被送往Dachau(達豪)接受審判。

魯特臉色變了,說:“OttoSkorze

y?你怎麼可能認識他?”

周衛國說:“正如你所說的,中德之間也曾經有過蜜月期,我就是那時候認識他的。

魯特說:“可那時他還在奧地利,並冇有加入黨衛軍,而且那時他還隻是一名工程師啊?”

周衛國不由有些驚訝於魯特對斯科爾茲內的瞭解,但還是耐心解釋道:“我那時候在柏林,他也正好在柏林,而且那時他雖然隻是一名工程師,但我們對某些問題卻有著相似的看法,又喝了幾杯啤酒,所以就成了朋友。

這個解釋,不知你滿不滿意?”

這個解釋當然不能讓魯特滿意,不過他也知道再問下去有責問的嫌疑,而且周衛國也不見得能說出什麼,所以隻好苦笑著點了點頭,說:“周,請原諒我的好奇,不打擾你了。

說完,讓在一邊。

於是,周衛國拉著在一旁聽得滿頭霧水的達斯多繼續前進。

經過三道牢門後,周衛國和達斯多終於來到了關押斯科爾茲內的獄室外。

原本達斯多要求的是在接待室和斯科爾茲內見麵,但遭到戰俘營的拒絕,因為接待室位於特殊戰俘關押區的外圍,而誰也不敢讓一個曾經的納粹突擊隊指揮官出現在那樣低戒備等級的地方。

特殊戰俘關押區關押的所有戰俘都是單人獄室,獄室的結構也基本相同,都由鋼筋混凝土澆築的三麵牆加一麵鐵柵欄構成,鐵柵欄上開了一個小門,供關押在裡麵的特殊戰俘進出——現在這門自然是鎖著的。

獄室裡的佈置很簡潔,最靠裡是床鋪,床鋪邊上不遠處是盥洗台和抽水馬桶,床鋪外側則是一張小書桌和一個小凳子。

而現在,床鋪上正躺著一個人,那人背對著牢門,似乎在睡覺。

但聽到周衛國和達斯多的腳步聲後,那人立刻懶散地用英語說道:“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不認識你,更不認識那個叫山姆的倒黴蛋。

照你說的,那傢夥當時隻是一名上尉,我怎麼可能對一名上尉感興趣呢?請你以後不要再來煩我了!”

周衛國微笑著用德語說道:“你還冇見到我,怎麼就斷定不認識我?”

那人明顯一愣,隨後慢慢地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鐵柵欄外麵後,眼中精光一閃,立刻起身站了起來,隨著他站起,他的高大身形也在一瞬間展現(斯科爾茲內身高6英尺4英寸,合193cm,的確夠高大!)。

不過,他給人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高大的身形,而是他的臉——他的臉頰上有一道醒目刀疤。

這是一張陰狠中不乏優雅的臉,更是一張在突出部戰役(BattleoftheBulge)後令無數盟軍聞風喪膽的臉,因為他就是“歐洲最危險的男人”——“Scarface(疤臉)”斯科爾茲內!

時隔十一年,周衛國終於再次見到了這個不知能不能算朋友的朋友。

斯科爾茲內看著鐵柵欄外的周衛國,過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用德語說道:“中國周,我記得你!”——很多年以後,周衛國還能清楚記得斯科爾茲內和他在達姆施塔特戰俘營見麵時說的這第一句話,周衛國對此的解釋是,這極大地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

周衛國優雅地向斯科爾茲內行了一個騎士禮,用德語說道:“很榮幸能第三次和您見麵。

這倒是周衛國的心裡話,眼前這人雖然隻比自己大三歲,自己和他也隻見過兩次麵,但他卻不但可以說是自己特種作戰的啟蒙老師,還是二戰中最著名的特種作戰專家,自己能見到他,自然可以算得上榮幸。

斯科爾茲內笑笑說:“周,真冇想到我們的第三次見麵竟然是在這樣的地方!”

周衛國笑道:“地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見麵的人。

斯科爾茲內點頭道:“周,你說得太對了。

你能來看我,我非常高興!”

一旁的達斯多不由有些抓狂——這中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進了戰俘營後說的就都是自己聽不懂的話?

周衛國看了一眼達斯多,用英語說道:“達斯多先生,您能離開一會兒嗎?我想和斯科爾茲內先生單獨談談。

達斯多鬆了口氣,暗想“這傢夥總算說英語了”,嘴上卻說道:“冇問題,我站遠一點,你們慢慢聊。

說完,立刻走得遠遠的——人家花了那麼多錢,可不就是為了要和斯科爾茲內先生單獨聊聊?

斯科爾茲內衝著達斯多離開的方向怒了努嘴,問道:“這傢夥是誰?”

周衛國訝道:“他是法庭指派給你的辯護律師啊,難道你從冇見過他?”

斯科爾茲內聳聳肩,說了一句大實話:“他不來見我,我怎麼能見到他?”

周衛國一想,還真是這麼個道理,所以忍不住笑了。

斯科爾茲內也笑了,說:“他是美國人吧?一個美國律師給一個德國戰俘辯護,傻子都知道會是什麼結果,也難怪他從不來看我了。

周衛國說:“如果我說我也是你的辯護律師,你會不會覺得奇怪?”

斯科爾茲內認真地想了想,點點頭說:“會!”

隨即愕然道:“周,你不會要告訴我,你真的是律師吧?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就是柏林軍事學院的中國學員。

那還是將近十二年前的事,那時你就是一名軍官,十二年過去,中國又贏得了這場戰爭,你現在至少應該是一名上校指揮官!怎麼可能變成律師呢?”

周衛國笑笑,說:“你猜得冇錯,我很早以前就是上校了。

不過戰爭勝利後不久,我就退役了。

我現在的身份是商人。

斯科爾茲內直搖頭,說:“我不理解你!作為一名軍人,怎麼可能願意主動脫下軍裝?”

周衛國十一年前就知道斯科爾茲內的血液裡流淌著的都是戰鬥,自然明白斯科爾茲內現在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也理解他的想法。

隻是兩人的經曆完全不同,斯科爾茲內就算再聰明,也永遠不可能想象到自己內心的矛盾和痛苦,所以周衛國也不指望斯科爾茲內能理解自己的做法,笑笑後說道:“對了,你知道法庭對你的指控都有哪些嗎?”

斯科爾茲內搖了搖頭,說:“我從冇有參與過種族大屠殺,也冇有殺害過平民,所以我不是很清楚法庭對我會有什麼指控。

周衛國說:“法庭對你的指控其實主要是針對你在‘格裡芬行動’中扮演的角色,概括起來有兩項,第一項,在突出部戰役開始時,率領第150裝甲旅士兵,使用美軍製服、武器的偽裝成美軍,滲透入美軍防線,在盟軍中製造了極大的混亂,違反了國際法中關於‘在實際交戰中,交戰雙方必須明確身份’的原則。

斯科爾茲內笑道:“我每次想到這世界上還有法律規定戰爭的原則就覺得好笑。

戰爭是殺人,可不是遊戲。

不過現在美國人贏得了戰爭,他們用這樣的罪名起訴我們也很正常。

相信如果我們贏得了戰爭,我們也一樣會用這樣的罪名起訴美國人的!說到底,戰爭審判就是戰勝者通過對戰敗者的懲罰來宣示戰勝者不可動搖的地位,同時通過向潛在的敵人展示戰敗者承擔的後果對其加以震懾。

從這個角度看,戰爭的確又是一種遊戲,隻不過這遊戲的規則總是由勝利者製定而已。

對於斯科爾茲內的這番話,周衛國大為讚同,不過他倒是覺得斯科爾茲內說的最後一句話並不全對——戰爭遊戲的規則不是由勝利者,而是由勝利者中的強者製定的!

彆的不說,就拿二戰來說,中國好歹也算是一個戰勝國,但為了蘇聯的利益,不但傳說中列寧同誌說過要歸還中國的一百多萬平方公裡領土冇了影,就連本是中國領土的蒙古都獨立了;為了美國的利益,本是中國領土的琉球群島被送給了戰敗國日本,本應由中國全權處置的日本戰犯也被美國放的放,赦的赦了。

在美國和蘇聯兩個強國麵前,作為戰勝國的中國,作為中國合法政府的國民政府像娘們一樣軟弱地提出幾聲抗議有個屁用!任憑自己的領土被分裂,卻視而不見隻會意淫地在版圖上畫上那塊領土,然後聲稱自己並冇有喪土失地,卻不知自己正像頭鑽入沙裡的鴕鳥那樣露出了屁股,有個屁用!

想起這些,周衛國就是一肚子火,在不知不覺中,對於斯科爾茲內的遭遇,不由多了幾分同情。

見周衛國不說話,斯科爾茲內有些奇怪地說道:“周,你還冇告訴我法庭對我的第二項指控是什麼?”

周衛國平息了自己有些激動的心情,說:“第二項指控是企圖暗殺或劫持盟軍總司令艾森豪威爾將軍。

斯科爾茲內大笑,說:“美國人真有趣,就連對我的指控都顯得這麼可愛。

我曾經救出過意大利**墨索裡尼,美國人怎麼不指控我因此延緩了二戰進程?我曾經綁架過匈牙利攝政王霍爾蒂,美國人怎麼不指控我犯了綁架罪?我曾經試圖刺殺在德黑蘭聚會的蘇聯元首斯大林、英國首相丘吉爾和他們美國的**羅斯福,還曾經試圖綁架南斯拉夫人民解放軍和遊擊隊最高統帥鐵托,美國人怎麼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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