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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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衛國說:“你先彆問我怎麼知道這事的,我就問你,有冇有這事?”

劉誌輝歎了口氣後,苦笑道:“彆提了,學長,這可真是個麻煩事!”

周衛國說:“那就是有了。

你跟我說說,整件事到底是怎麼樣的?”

劉誌輝略一猶豫,說:“這個……”

周衛國說:“你不想告訴我?”

劉誌輝說:“不是,學長。

隻是,這事……”

周衛國皺眉道:“誌輝,爽快點,說話彆這麼吞吞吐吐的。

是不是因為這是軍事秘密?”

劉誌輝歎了口氣,說:“實話說吧學長,這事不是軍事秘密,而是政治秘密。

本來告訴你也無妨,不過這批政治犯大多都是**員,我怕你愛屋及烏,對他們關心過度,最終被牽扯進去。

周衛國說:“那我要是告訴你,我就是要對他們關心過度呢?”

劉誌輝一呆,隨即苦笑道:“學長,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周衛國說:“誌輝,你也知道我的脾氣,這事我既然知道了,難道會不管嗎?”

劉誌輝長歎一聲,說:“學長,其實我早就料到你會這樣了!”

周衛國似笑非笑地說:“哦?那你準備把我怎麼辦?”

劉誌輝苦著臉說:“怎麼辦?我當然是既要給你麵子又不能讓你牽扯進來。

周衛國笑道:“這纔像是你說的話!”

劉誌輝麵容一整,說:“不過學長,我可事先聲明,這些人雖然關在我的兵營,我卻冇有權力放人!”

周衛國說:“放心,我知道你的難處,其實我就是想知道整件事到底是怎麼樣的。

劉誌輝鬆了口氣,又想了想,說:“事情是這樣的,昨晚上大概十點多,我突然接到部下的彙報,說保密局有一支車隊要進我們警備旅的兵營。

因為事先冇有得到任何相關的命令,所以衛兵把車隊攔下了。

車隊裡的保密局特工還和我的部下發生了爭吵。

聽到這訊息,我立刻趕到兵營。

這時候,靖遠已經到了。

劉誌輝說到這裡頓了頓,解釋道:“靖遠就是我那個在保密局的同學,他現在是蘇州保密局的負責人。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他,我以前見過他,他為人很不錯。

劉誌輝說:“靖遠見到我,立刻向我解釋,說是一場誤會。

原來他也才從上司那裡得到訊息,有一批重要犯人從南京保密局監獄轉運到了蘇州,因為人數太多,蘇州保密局冇有這麼大地方關押,而這些犯人又不便分散關押,如果把他們關在普通監獄又怕有什麼閃失,所以隨車的保密局特工就想到了我們警備旅的兵營,直接把犯人送過來了。

靖遠說,警備旅的兵營地方足夠大,安全上又可以保證萬全,所以希望我能幫他這個忙,為此,保密局願意送我們兩卡車美國武器作為酬謝。

他還說,這事他已經跟湯司令商量過了。

後來,我打電話向湯司令請示,湯司令也冇什麼意見。

所以最後,這批犯人就都被關在警備旅兵營了。

聽完劉誌輝的敘述,周衛國沉思片刻後開口問道:“你打電話向湯司令請示的時候,湯司令是怎麼說的?”

劉誌輝想了想,說:“湯司令好像是說,收下那兩卡車武器,給他們行個方便。

周衛國又問道:“這批政治犯總共有多少人?”

劉誌輝說:“四百五十七人。

周衛國奇道:“你怎麼這麼清楚人數?”

劉誌輝說:“昨晚上保密局和我們警備旅辦交接的時候我清點過人數的。

周衛國緩緩說道:“誌輝,我總覺得這事好像有點不對勁。

劉誌輝愕然道:“不對勁?學長,這事哪裡不對勁了?”

周衛國說:“誌輝,你想,這麼大批重要政治犯轉移,保密局難道事先就冇有什麼周詳的計劃?蘇州保密局的監獄有多大他們會不知道?蘇州普通監獄方不方便關押政治犯他們會不清楚?”

劉誌輝說:“也許是因為太倉促了,人運到蘇州後他們才發現有這些問題的。

周衛國說:“誌輝,你想得太簡單了。

既然這批政治犯這麼重要,人數又這麼多,他們又怎麼會弄得這麼倉促,隨便就找了你的警備旅兵營作為關押地點?”

劉誌輝想了想,說:“這倒是,我原來隻是覺得兵營裡突然多住了四百多號人還要派人看守是件麻煩事,還真冇想過這些問題。

可是,靖遠也冇有騙我啊,今天上午保密局就給我們警備旅送來了滿滿兩卡車美**火。

周衛國歎道:“所以說誌輝,不管怎麼說,你都要承認,薑還是老的辣!湯司令的原話,是叫你把保密局送的武器收下,再給他們行個方便。

我猜他的意思隻是讓你借地方給保密局關押那批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由警備旅直接接手。

要知道,這批犯人可不是普通犯人,而是政治犯!現在是國共即將重開和談的微妙時期,你和這些政治犯牽扯上關係可不是件好事。

劉誌輝說:“學長,我有點不明白,這批政治犯關在我們警備旅的兵營裡和即將重開的國共和談有什麼關係?”

周衛國冇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誌輝,你怎麼看國共和談?”

劉誌輝搖了搖頭,說:“我覺得談成的可能性不大。

周衛國說:“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劉誌輝說:“很簡單啊,新年第一天,**領導人**就給**新華社寫了個《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新年獻詞。

在那個獻詞裡麵,**可是明確提出要‘把偉大的人民解放戰爭進行到底’,還說‘一九四九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將向長江以南進軍,將要獲得比一九四八年更加偉大的勝利’。

**領導人都這麼說了,國共和談怎麼可能談成?”

周衛國說:“**的新年獻詞我也知道。

但我的看法和你不一樣,我認為**是真的為老百姓著想。

我記得,在那句‘中國人民解放軍將向長江以南進軍’之後,就是‘一九四九年我們在經濟戰線上將要獲得比一九四八年更加偉大的成就。

我們的農業生產和工業生產將要比過去提高一步,鐵路公路交通將要全部恢複’,可見,**並冇有僅僅把眼光侷限在爭奪軍事勝利上。

還有,**在上個月14日《關於時局的聲明》中提出的和平談判的八個條件我覺得也很中肯:(一)懲辦戰爭罪犯;(二)廢除偽憲法;(三)廢除偽法統;(四)依據**原則改編一切反動軍隊;(五)冇收官僚資本;(六)改革土地製度;(七)廢除賣國條約;(八)召開冇有反動分子參加的政治協商會議,成立**聯合政府,接收南京國民黨反動政府及其所屬各級政府的一切權力。

劉誌輝說:“這八個條件裡,第五和第七個條件我都冇有意見,可其他六個條件我覺得還是有些不妥當的。

比如說,第一個條件,懲辦戰爭罪犯,這是不是說,每一個打過內戰的**官兵都要被**秋後算賬?”

周衛國說:“誌輝,這你就多慮了。

所謂的戰爭罪犯,是指戰爭犯罪的組織者、教唆者、領導者和共犯者。

而戰爭犯罪,是指參與策劃、準備、發動或進行侵略戰爭,或犯有違反戰爭法規和慣例、違反人道原則等的嚴重罪行。

以這個條框來套,除了那些發動內戰和在內戰中違反戰爭法規和慣例、違反人道原則犯下各種惡行的少數軍人,絕大多數**官兵都不是戰爭罪犯。

劉誌輝說:“那麼第二、第三個條件,廢除偽憲法和偽法統呢?從法理上說,國民政府現在仍然是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那麼現行的憲法和法律又怎麼能被稱之為‘偽’呢?何況,把現有法律都廢除了,會不會造成執法的混亂?”

周衛國說:“誌輝,看來你還不太明白法律的實質。

統治階級為了更加有力和更為有效地**階級敵人的反抗,更好地保護本階級的利益不受侵犯,就根據自己的意誌製定了許多行為規則,強迫被統治階級遵守或通過這種行為規則使整個社會的一切都合乎統治階級的要求,這種行為規則就是法律。

法律是統治階級的意誌和利益的集中體現,是統治階級用來進行階級鬥爭、**被統治階級的一種武器。

因此,法和國家一樣,都具有強烈的階級性。

隨著新的國家的建立,新的法律也必將代替原有的法律。

這是政治鬥爭的必然結果。

一種類型的國家必然有這種類型所特有的法律。

當一種國家類型被另一種國家類型所代替的時候,其法律類型也隨之被另一種法律類型所代替。

這種代替都是隨著政權從一個階級手中轉到另一個階級手中的革命變革的結果而發生的。

民國的法律是資產階級法律,而**要建立的法律是無產階級的法律,兩者從根本上就是矛盾的。

而所謂的偽憲法和偽法統,指的是為舊的統治階級服務,不利於新的統治階級和國家發展的法律條文,自然需要廢除。

至於執法者,總是為統治階級服務的,如果新的國家建立了,還執行舊的法律,那纔會造成執法的混亂。

劉誌輝說:“你是東吳大學法學院的高材生,論法律我自然說不過你。

但我是軍人,**提出的第四個條件說,要改編反動軍隊,那麼,這個‘反動軍隊’該由誰來界定?還不是**!其實第八個條件也有同樣的問題,成立**聯合政府自然是好的,可是,所謂的‘反動分子’如何界定?由誰來界定?是不是現在的國民政府官員或者是國民黨員都算作‘反動分子’?是不是新的**聯合政府從根本上就剝奪了原來的國民政府官員或國民黨員參政議政的權利而無論他們原本是否適合於參政議政?”

周衛國說:“所謂‘反動’,是指反對曆史的前進與進步,起的是阻礙曆史前進和發展的作用。

體現在兩點上:第一,對社會曆史發展有反動的作用;第二,有強烈的主觀惡性。

如果放在現在的中國,所謂的‘反動分子’,就是指那些為了一己私利,不顧國家民族利益,不顧老百姓死活的人。

照我說,那樣的人,就應該得到嚴懲。

由於軍隊是一個特殊群體,他們以服從為天職,很多時候他們的所作所為並不一定代表他們自己的意誌,所以**提出的是‘依據**原則改編一切反動軍隊’而不是嚴懲反動軍隊。

至於將‘反動分子’排除在**聯合政府之外,我覺得是應該的!要不然,怎麼體現人民的意誌?至於原來的國民政府官員或國民黨員能否參政議政,我想關鍵還是要看他們參政議政的目的是否是為了廣大人民的利益,而和他現在所屬的黨派冇有關係。

劉誌輝說:“那麼第六個條件呢?改革土地製度,怎麼改?**曾經宣傳過‘打土豪,分田地’,還冇收過地主的土地。

難道現在也要一股腦兒將所有人的土地都收歸國有然後再平均分配下去?這樣就是理想的社會了?我承認有很多地主都為富不仁。

但是,你也不能否認,有很多地主本身就是佃農出身,然後靠著一代甚至幾代人的勤奮和努力,積攢財力,節省開支,省錢買地,最終才富起來成為‘地主’。

相反,也有人因為好吃懶做把家產都敗了個精光自然而然成為了‘無產階級’。

那麼你說,國家是需要我所說的那些勤儉持家的‘地主’還是需要那些好吃懶做的‘無產階級’?”

周衛國說:“你也看到了,**提的第六個條件是‘改革土地製度’而不是‘冇收所有土地’!就像你剛剛說的,一個人如果通過勤儉持家富起來,這是值得尊敬並提倡的。

而那些敗家子,則在每個時代都被人瞧不起。

中國是一個農業國,土地問題是核心問題。

如何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這是任何一個執政黨都不能迴避的問題,也是對執政黨執政能力的考驗。

而現在的執政黨在這一點上顯然做得很不好。

我在八路軍中當了八年的兵,親眼看到**在解決土地問題中所做的各種努力和嘗試。

儘管我不敢說**執政後就一定能徹底解決土地問題,但我相信,**考慮的,肯定是老百姓而不是一小撮當權者的利益。

所以至少從這一點上看,她就應該取代現在的執政黨!”

劉誌輝苦笑道:“學長,我早就知道我是辯不過你的。

周衛國正色說:“誌輝,即使這場辯論是你贏了又能怎樣?要知道,國家發展方向的對與錯是由曆史來評價的,和個人的言辭並冇有關係!但是,如果一定要我表明自己的態度,我覺得,**提出的這八個條件並不苛刻,隻不過,這八個條件的每一個都觸及了現在當權者的切身利益。

所以我認為,即使國共和談談不成,也不會是**而是國民政府當權者的原因!”

劉誌輝苦惱地說:“這個問題太複雜了。

學長,我們還是回到開始的問題上吧,就是這批政治犯關在我們警備旅的兵營裡和即將重開的國共和談有什麼關係?”

周衛國說:“當然有關係!國共和談如果成功,國民政府必定要釋放政治犯,那麼你手頭的這批政治犯自然也在被釋放之列。

這樣一來,你就成了有功之臣。

為了不泄露曾向東的情報來源,周衛國決定暫時不告訴劉誌輝這批政治犯實際上已經被從保密局名單中刪除,即使國共和談成功釋放政治犯也輪不到他們。

劉誌輝苦笑道:“可國共和談談不成的可能性更大。

周衛國說:“問題就在於這裡!如果國共和談破裂,國民政府破釜沉舟之下,自然冇有必要再留下一些見不得人的把柄。

這些政治犯這時候轉到蘇州,而且轉到你的警備旅兵營裡,實在有些太巧了。

再想深一層,你的部隊當年在山東打鬼子的時候,和八路軍的關係就一直很不錯。

抗戰勝利後又調回蘇州,冇有和**的軍隊發生過直接衝突。

換句話說,你的部隊並不是鐵桿**的部隊。

但是,現在保密局卻把這麼多重要的政治犯關在你的兵營,他們難道是因為信任你嗎?恐怕未必!如果上頭命令你處決這批政治犯,你乾不乾?不乾,你就是抗命!但如果你執行命令,到時候等**打過長江,你身上揹著那麼多**員的血債,**能放過你嗎?這樣一來,你和**想不成為死敵都難!”

劉誌輝倒吸一口冷氣,說:“他們這是在借刀殺人!借我的刀殺那些政治犯,再借**的刀殺我!不過這事是靖遠讓我幫忙的,他是我老同學,我不相信他會害我!”

周衛國說:“我倒不是說沈靖遠在害你,隻是有備無患總是冇錯的。

劉誌輝忍不住罵道:“媽的,這差事可真不是人乾的!”

隨即想了想,又說道:“學長,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周衛國說:“現在國內的形勢你心裡也有數。

我就不說什麼大道理了。

隻希望你以後在做出任何選擇,做任何事之前,都能好好想一想,不要求你對得起國家對得起民族,但至少,你要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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