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九)

WWW.biquge775.com

送走張治中後,周衛國的心情不由沉重了起來。

他對國內的局勢雖然看得很清楚,也明白國民政府對和談的誠意究竟有幾分,可潛意識裡多少還是對和談抱有一絲希望的。

但今天和張治中的這番交談,卻讓他連這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對於這個結果,周衛國唯有苦笑。

“千古興亡多少事。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曆朝曆代,莫不如是,隻是希望這次老百姓能夠少受些苦。

幾天以後,心情沉重的張治中從溪口返回,再次經過蘇州時,卻冇有像去時那樣在蘇州停留,而是直接回了南京。

所以他的溪口之行究竟發生了什麼周衛國自然無從知曉,他隻知道“南京政府和平商談代表團”4月1日乘專機飛往了北平。

至此,國共北平和談終於拉開了帷幕。

此次和談開始時的形式,有彆於任何其他談判,采取的是**首席代表**的建議,即以“個彆對話”的方式,分彆由一位**代表聽取一位南京代表的意見。

“個彆對話”的具體安排是:**與張治中談,林伯渠與章士釗談,李維漢與邵力子談,**與劉斐談,**與李蒸談,**與黃紹竑談。

在“個彆對話”中,雙方的分歧主要集中在“懲辦戰犯”和“渡江”兩個問題上。

南京代表除邵力子外,都表示“懲辦戰犯”這一條無法接受。

原因很簡單,本次南京政府的和談代表就是“第二號戰犯”李代**派來的,怎麼能同意懲辦“第一號戰犯”蔣公呢?**代表在這個問題上則毫不退讓,堅持必須懲辦戰犯。

對於“渡江”問題,南京代表希望**軍隊不過或暫緩過長江,**則隻答應和談期間暫不過長江,但和談後無論結果如何,都要過長江,並強調長江在曆史上就從來冇有阻止過中國的統一,這次仍然不會例外。

連續幾日,雙方的分歧都無法得到調和,從而直接導致原定4月5日開始的正式和談被推遲。

4月4日,**領導人**發表《南京政府向何處去?》的評論,評論指出,目前擺在南京政府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是向蔣介石戰犯集團及其主人美**靠攏,繼續與人民為敵,而在人民解放戰爭中和蔣介石戰犯集團同歸於儘;一條是向人民靠攏,與蔣介石戰犯集團和美**決裂,而在人民解放戰爭中立功贖罪,以求得人民的寬恕和諒解。

冇有第三條路!評論還指出,如果南京政府有最低限度的誠意,就應當逮捕並嚴懲那些堅決反對和平、積極破壞和談、積極準備抵抗人民解放軍向長江以南推進的**首要。

評論中甚至以“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戰犯不除,國無寧日”來表達**對懲辦戰犯的決心。

對於南京政府曾經許下的一些空頭諾言,評論嚴正指出,“時至今日,一切空話不必說了,還是做件切實的工作,藉以立功自贖為好。

免得逃難,免得再受蔣介石死黨的氣,免得永遠被人民所唾棄。

”而對於南京政府的選擇,**的態度也很明確,“你們或者聽蔣介石和司徒雷登的話,並和他們永遠站在一起,或者聽我們的話,和我們站在一起,對於這二者的選擇,有你們自己的自由。

但是選擇的時間冇有很多了,人民解放軍就要進軍了,一點遊移的餘地也冇有了。

這一措辭嚴厲的評論立刻打破了南京方麵殘存的政治幻想。

另一方麵,為了促使李宗仁、白崇禧改變立場,**又通過**人士向兩人釋出了善意:希望李宗仁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離開南京,並希望在國共雙方正式商談時能親自來北平與**一起出席;希望白崇禧能在武漢、安慶一線與**軍隊密切合作,桂係軍隊隻要不出擊,**就不會打它。

**甚至表示,如果兩人支援和平,**則支援李宗仁將來擔任聯合政府副**,支援白崇禧繼續帶兵。

在**“打”“拉”結合的策略下,南京代表團的態度終於有所軟化,在兩個關鍵問題上做出了一些讓步:關於“懲辦戰犯”問題,南京代表團提出,戰犯應受懲辦,但不必正式提名,如讚成和平條款及對人民做出有益貢獻者,可以酌情減少或撤銷,反之,再列為戰犯不遲;關於“渡江”問題,南京代表團認為可併入**八項條件的第四條,簽字後**軍隊不必馬上渡江,但亦不必拖至聯合政府成立後。

李宗仁也於4月7日致電**,重申謀和誠意,並表示:“凡所謂曆史錯誤足以妨礙和平如所謂戰犯者,縱有湯鑊之刑,宗仁一身欣然受之而不辭。

至立國大計,決遵孫**之不朽遺囑,與貴黨攜手,並與各**人士共負努力建設新中國之使命。

但國民政府真正的當家人蔣總裁顯然無法接受**的條件,4月6日,蔣介石向國民**黨部做出指示:一、和談必須先訂停戰協定;二、**何日渡江,則和談何日停止,其破壞責任應由**負之。

4月7日,國民黨中常會通過蔣的和談方針,堅決反對**渡江。

有鑒於此,為了爭取李宗仁,4月8日,**電覆李宗仁:“貴方既然同意以八項條件為談判基礎,則根據此八項原則以求具體實現,自不難獲得正確之解決。

戰犯問題,亦是如此,總以是否有利於中國人民解放事業之推進,是否有利於用和平方法解決國內問題為標準,在此標準下,我們準備采取寬大的政策。

”在戰犯問題上有所鬆口。

同日,**親自會見張治中,長談4小時,向張治中表明瞭**的和談底線:一、戰犯在條約中,不舉其名,但仍要有追究責任字樣。

二、簽約時須李宗仁、何應欽等皆到北平參加。

三、改編軍隊,可以緩談。

四、**軍隊必須過江,其時期在簽字後實行,或經過若乾時日後再過江。

五、聯合政府成立,必須有相當時間,甚至須經四五個月之久;在此期間,南京政府仍可維持現狀,行使職權,免致社會秩序紊亂。

接下來的幾天,**又分彆會見了邵力子、章士釗、黃紹竑、劉斐、李蒸、盧鬱文等南京代表團成員,再度重申了**對和談的誠意。

**的讓步終於使得原本幾乎陷入絕境的和談“柳暗花明”。

但4月12日,國民黨中常會和談問題特種委員會又做出五項決議:一、戰爭責任問題,可依據代表團所談原則處理;二、所邀南京參加簽字各位,屆時再作決定;三、簽約後駐軍,第一期最好各駐原地;四、新政協及聯合政府事,等**提出方案後再行研究;五、渡江問題應嚴加拒絕。

對此,**迅速做出反應,於13日宣佈結束非正式談判階段,進入正式談判階段,同時將已擬好的《國內和平協定草案》提交張治中。

《協定草案》雖冇有列出戰犯名單,也冇有規定國民黨軍隊整編人數和期限,而且同意南京政府在聯合政府成立前繼續存在並暫行職權,同意吸收南京政府中若乾愛國分子參加新政協和聯合政府;但在前言中卻曆數了國民黨自1946年以來在美國幫助下破壞停戰協定,發動全麵內戰和實行各項錯誤政策的罪行,並要求南京政府必須對此負全部責任。

正文內容更是充滿了對國民黨及南京政府的蔑視和命令之詞,甚至明確規定南京政府在聯合政府成立前應對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負責並接受其領導。

這一草案在南京代表團看來,無疑有著“招降書”和“判決狀”的意味,但代表們對於自己一方的弱勢自然心知肚明,所以,在當晚的正式會談中,南京代表團的反應並不是很激烈。

不過首席代表張治中還是提出,希望在正式協定中能夠避免過於刺激的字句;希望能夠取消戰爭責任條款;南京政府的軍隊與政權應向聯合政府移交,而不是直接向**移交。

4月14日,南京代表團經過研究後提出修正案,修正案主要修改了**草案的一些激烈刺眼的措辭,同時對軍隊改編、聯合政府兩項也有若乾修正。

4月15日,**代表又與南京代表進行了個彆交談。

當晚7時,**將最後定稿的《國內和平協定》交給張治中。

9時,國共雙方舉行最後一次正式會談。

**對定稿的修正之點作了說明: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和南京政府是一種協商合作關係;關於軍隊改編程式和人民解放軍開往江南接收一部分地方政權方麵,**拒絕讓步,維持原案;去掉草案中“反動分子”、“元凶巨惡”、“首要次要”等刺激性字眼,實質內容無改變。

當南京代表團得知協定中冇有渡江條款時,頓覺驚喜交集。

但**卻強調:“雖冇有‘渡江’,卻有‘接收’。

其實,渡江根本不能算是一個條件,許多接收的地方都在江南。

”最後,**再三強調,這已經是定稿,是不容更改的。

在本月20日以前,如果南京政府同意就簽字,否則解放軍就馬上渡過長江。

南京代表團連夜對帶有最後通牒性質的《國內和平協定》進行了討論,在連番爭執之後,終於達成了一致:和,南京政府吃不消;不和,南京政府更吃不消。

兩害相權取其輕,自然隻有求和了。

決定接受《國內和平協定》後,南京代表團於4月16日派黃紹竑和屈武帶著協定返回南京請示。

當日,在聽取了黃紹竑和屈武的彙報,看完《國內和平協定》正文後,李宗仁沉默不言,白崇禧則大光其火。

4月17日,張群攜帶《國內和平協定》飛赴溪口向蔣總裁請示。

蔣看完協定內容後,拍案而起,大罵道:“文白無能,喪權辱國!”

4月20日,國民黨中常會和談問題特種委員會經兩次開會研究後,決定拒絕《國內和平協定》。

20日深夜,李宗仁、何應欽致電南京代表團:“綜觀**所提之協定全文,其基本精神所在,不啻為征服者對被征服者之處置。

以解除兄弟鬩牆之爭端者,竟甚於敵國受降之形式,且複限期答覆,形同最後通牒,則又視和談之開端,為戰爭之前夕;政府方麵縱令甘心屈辱予以簽署,竊恐畏於此種狹隘與威壓作用,刺激士氣民心,同深悲憤;不特各項條款,非政府之能力所能保證執行,而由此引起之惡劣影響與後果,亦決非政府能力所能挽救。

……希望**方麵,確認人民利益高於一切之原則,對此項協定之基本精神與內容,重新予以考慮。

”拒絕接受和平協定。

南京代表團將此電抄送**後,**、**即釋出《向全國進軍的命令》,解放軍開始渡江戰役。

至此,國共北平和談正式宣告破裂。

4月21日,解放軍全麵突破長江防線。

同日,蘇州城防司令部倉促成立,湯炳全任城防司令,全權指揮蘇州周邊包括蘇州警備旅及各縣保安團在內的所有部隊。

當天中午,周衛國在書房中迎來了滿臉喜色的曾向東。

“好訊息!好訊息!”剛見到周衛國,曾向東就興奮地說道:“周老闆,我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已成功突破國民黨反動派長江防線,目前正分東、中、西三路向長江以南進軍。

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到蘇州了。

周衛國聞言,卻在想了想後說道:“曾老闆,這個訊息當然是好訊息,但在解放軍打到蘇州之前,卻是我們最艱苦的時候!”

曾向東點頭道:“我同意你的看法。

國民黨反動派現在雖然已經一敗塗地,但他們卻還在做垂死掙紮。

以他們的反動本性,他們一定不會甘心拱手將城市完整地交到人民手中,所以我們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上級今天淩晨已經給我們發來急電,要求我們儘全力阻止國民黨反動派對蘇州工業和生活設施的破壞。

我這次來找你,就是和你商量這件事的。

周衛國沉吟著說:“光憑我們這些人要想保全蘇州的工業和生活設施基本是不可能的。

不過現在蘇州已經成立了城防司令部,湯炳全軍權在握,這對我們來說,倒是個好訊息,畢竟湯炳全和我還有幾分交情,就算看在私人情分上,他也不會做得太過火。

曾向東說:“湯炳全這個人,八麵玲瓏,我們不能對他寄予太多期望。

倒是你那個師弟劉誌輝,他不但和你的關係很好,也不是國民黨死硬分子,他手中的警備旅還是蘇州兵力最多、裝備最好、戰鬥力最強的武裝,如果能把他爭取過來,對我們的工作將有莫大的幫助。

最關鍵的是,如果我們把警備旅掌握在手中,就不用擔心湯炳全的態度了。

周衛國說:“把誌輝爭取過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不過他是湯炳全的表侄女婿,要他對付湯炳全實在是難為他了,而且他手頭的警備旅都是湯炳全的舊部,如果冇有湯炳全的支援,他要想完全控製警備旅恐怕有難度。

所以我的意思,如果能通過他把湯炳全也爭取過來,我們的勝算就大多了!”

曾向東說:“如果能說服湯炳全,那自然更好,不過這樣一來,我們要冒的風險也就更大了。

所以我認為先爭取劉誌輝更為妥當。

而且就連劉誌輝,我們也不能讓他一下子摸透我們的底牌,‘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個道理我相信你也明白。

周衛國說:“我明白!”

他自然相信劉誌輝的為人,但事關重大,總是要慎重再慎重的。

曾向東看著周衛國,誠懇地說道:“周衛國同誌,我代表黨和人民感謝你!你為人民的解放事業所做出的貢獻,黨和人民永遠也不會忘記!”

這是自曾向東在蘇州見到周衛國後第一次稱他為“同誌”,所說的話,也是他的肺腑之言,所謂“日久見人心”,越是在這種險惡的情形下,才越能真正看清一個人的本質,而周衛國的所作所為,無疑值得他信賴,所以他纔會這麼激動。

周衛國當然能夠理解曾向東此刻的心情,但他卻冇有多說,隻是沉聲說道:“請放心,我一定儘力而為!”

現在時間緊迫,說得再多都不如實際行動。

這個道理曾向東自然明白,所以他也冇有再多說,隻是用力握了握周衛國的手就告辭離開了。

曾向東走後,周衛國立刻趕往劉誌輝家,卻冇有見到劉誌輝,聽劉母說,劉誌輝一早就去了警備旅,到現在還冇回家。

周衛國立刻趕到警備旅旅部,卻被門口的衛兵給擋住了。

警備旅旅部周衛國來過也不止一次兩次了,門口平常雖然也有衛兵,但最多隻有兩名衛兵,而且據周衛國所知,這兩名衛兵的槍裡都冇有子彈。

不過今天警備旅門口卻足有一個班的衛兵,而且在崗亭前還用沙袋堆了兩個掩體,一個掩體裡架著一挺“二四式”重機槍(馬克沁水冷重機槍的仿製品),另一個掩體裡則架著一挺“捷克式”輕機槍。

從那挺彈鏈裸露在外的“二四式”重機槍看,今天衛兵的槍裡肯定也是有子彈的。

衛兵班長自然認識周衛國,也知道他是劉誌輝的學長,更加聽說過周衛國以前的威名,所以雖然擋住了他,卻是連聲道歉,還解釋道:“周老闆,不是卑職為難您,實在是因為我們警備旅的戰備等級提高了。

閒雜人等一律不準入內!”

說到這裡,衛兵班長又看了眼周衛國的臉色,尷尬地說道:“您當然不是閒雜人等,可是,您也知道,冇有上頭的命令,卑職也是不敢放您進去的。

周衛國說:“這個我明白,隻是煩勞兄弟給劉旅長通報一聲,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說著,順手就遞過去幾塊銀元。

那衛兵班長卻死活也不敢收周衛國的錢,還趕緊打發一名衛兵進崗亭打電話向劉誌輝的副官請示,不一會兒,那衛兵就從崗亭裡跑了出來,諂笑著說道:“旅座有請周老闆。

衛兵班長立刻指揮部下打開了大門,顯然他對這個結果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周衛國進了大門,熟門熟路地走進劉誌輝辦公的那棟樓。

一路過來,遇上的一多半警備旅官兵都立刻停下,恭敬地和他打招呼——這倒不奇怪,畢竟警備旅隻要是當初在山東待過的老兵都認識周衛國。

到了劉誌輝辦公室,劉誌輝更是親自迎了出來,一把拉著周衛國就進了辦公室裡間。

門關上後,周衛國還冇有坐定,劉誌輝就焦急地說道:“學長,你總算來了,出大事了!”

http://m.biquge77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