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經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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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車快到南京路路口時,卻遇到了路障,路障後麵還守著幾個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士。

在路障前,司機把車停了下來,搖下了車窗。

一個解放軍戰士上前,禮貌地對司機說道:“對不起,今天下午中國銀行大樓要開會,南京路外灘路口臨時交通管製,請您繞行。

坐在副駕駛座的孫大膽立刻說道:“同誌,我們就是來參加今天下午兩點的座談會的,這是我們的請柬。

說著,遞上了周衛國等人的請柬。

原本這次來上海開會,周衛國是不想帶孫大膽來的,畢竟現在上海都解放好幾天了,沿路又有大批解放軍駐紮,安全上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孫大膽卻死活不同意周衛國在冇有他們保護的情況下前往上海。

到最後,周衛國拗不過他,正好他的八座轎車除了自己、司機和沈從雲等四人外,還剩兩個座位,於是同意了孫大膽同去上海的要求。

孫大膽倒也不含糊,在警衛排挑了一名身手最好的戰士隨行,又每人都隨身攜帶了一支衝鋒槍和兩支快慢機,惹得周衛國直笑他們不像陪自己去上海蔘加座談會,倒像是要上戰場。

那盤查的戰士見車裡竟然坐了兩個解放軍,不由一愣,在仔細查驗請柬無誤後,忍不住問道:“同誌,你們是哪個部隊的?”

孫大膽掏出自己的軍官證,遞給了車外的戰士,說:“我們是野司警衛團的,奉501、502的命令保護車裡的首長。

那戰士看了孫大膽的軍官證後,哪裡還有半分懷疑?自然是立刻放行。

車轉入外灘後,在等候在那裡的一名解放軍戰士的引導下停在了中國銀行大樓外麵。

周衛國下車後,發現大樓外麵此刻竟然隻停了自己這一輛車,不覺有些驚訝,忍不住抬腕看了眼手錶,已經一點五十分了,難道自己這些人還是最早到的?

沈從雲等人顯然也有著同樣的疑惑,在麵麵相覷之後,卻也冇有多言,隻是悶聲跟著另一名引導的戰士進了大樓。

一行六人坐電梯到了四樓,在那名戰士的引導下往會議室走去。

快到會議室時,周衛國等人突然聽見了會議室裡傳來的紛雜聲音,不由都是一愣,等進了會議室,五人更是目瞪口呆。

原來會議室裡現在至少有**十人。

這些人都三五成群地在聊著天,難怪在門外就能聽見聲音。

周衛國等人進門時,靠近門口的人自然不免看他們幾眼。

蘇滬工商界一向關係密切,周衛國一行又都是蘇南工商界的翹楚,上海工商界中不認識他們的人還真是不多,所以見進來的是周衛國等人後,他們不由自主都停下了交談,改為上前和周衛國等人打招呼。

這其中,周衛國自然是最受關注的人,認識他的人也最多。

不過今天場合特殊,這些人卻也冇有像往常那樣著意巴結周衛國,倒讓周衛國免了察言觀色、言不由衷之苦,隻是微笑著和麪前的人打過招呼後就走到了窗戶邊上,得以清淨片刻。

透過窗戶,周衛國正好看見外麵的黃浦江水,不免有些感慨。

曾幾何時,外灘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入目皆是屬於洋人的大樓,中國人幾時能像現在這樣大模大樣地站在這裡欣賞黃埔江景?

想到這裡,周衛國不由舒心地一笑。

這時,周衛國突然聽見身旁有人說道:“衛國老弟也來了?”

周衛國聞聲轉過頭,見是熟識的上海紡織業巨頭榮老闆,便微笑著拱拱手說:“原來是榮老闆,失禮失禮。

榮老闆說:“多日不見,衛國老弟彆來無恙?”

周衛國說:“托榮老闆的福,最近一切都好。

榮老闆說:“衛國老弟剛剛在想什麼呢?”

周衛國說:“冇想什麼,發呆而已。

不過今天能在這裡見到榮老闆,總算衛國冇白來一趟上海。

這話裡卻含著好幾層意思。

這第一,是兩人平素的交情很不錯,卻因為上海戰事久未能見麵;這第二,則是兩人分彆為蘇滬工商界的領袖人物,卻都選擇了留在國內,而不是遠走海外;這第三,自然就是兩人今天都被邀請參加這個座談會了。

榮老闆聽了,心有所感,沉默片刻後,歎了口氣,說:“我的心思,唯有衛國老弟能明白。

周衛國說:“放心吧,榮老闆,這天總是往好了變的。

榮老闆說:“但願如此。

周衛國知道他心裡的顧慮,也不再多說,卻突然想起一事,便問道:“對了,榮老闆。

我剛剛到的時候發現樓下除了我的車,竟是一輛彆的車都冇有,這又是為何?彆人家我不太清楚,可你家裡不是明明有好幾輛車嗎?怎麼今天參加座談會也不坐車來?”

其實進門後周衛國就已發現,今天到會的除了自己這五人,其他都是上海工商界的頭麪人物,這些人哪個不是家財萬貫的?轎車對他們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麼稀罕物,但今天卻冇有一人坐車來,這就有些反常了。

榮老闆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局勢尚不明朗,還是低調點好啊。

周衛國立刻釋然,理解地笑笑後,也就冇有再說話。

這時,就聽擴音器裡傳來一個溫和的男聲:“請大家就座,座談會很快就要開始了。

周衛國抬腕一看,見果然馬上就兩點了,便向榮老闆做了個“請”的手勢。

榮老闆也冇有客氣,在旁邊隨便找了個座位,又招呼周衛國和他一起坐下。

不一會兒,受邀參加座談會的人就都坐下了。

又過了一會兒,會議室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就見一個身著灰布中山裝,穿著布鞋,年近五十的人大步進了會議室。

全場頓時一片寂靜。

這人從容地在主位上坐下,又將桌上的麥克風移近了一些。

隨後,會場裡就響起了一個爽朗的帶著川音的語聲:“各位工商界的朋友們,大家下午好。

首先請允許我向諸位做個自我介紹,我叫**,新任上海市人民政府的市長。

會場裡立刻響起了一片議論聲。

**這個名字,與會者自然都是聽說過的,也知道今天下午的“產業界人士座談會”將由這位新任上海市市長主持,可眾人猜測過無數種這位陳市長出場的情景,卻怎麼也冇想到他真正的出場竟然會如此平平無奇!

**待會場的議論聲小了一些後,才微笑著說道:“在座的朋友恐怕冇有幾個認識我的,就算認識我,估計也大多是因為在國民政府對我的懸賞通緝令上見過我的照片罷?如今我**就坐在大家麵前,大家大可仔細看看,要知道,國民政府對我的懸賞通緝令上用的照片,還是我讀中學時的照片,不但模糊,而且和現在的我也很不像。

會場裡頓時爆發出一陣會心的笑聲,整個會場的氣氛為之一鬆。

**繼續說道:“我們到上海才短短幾天,事情又是千頭萬緒,所以直到今天纔有機會和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也算大家正式見麵,正式認識了。

我知道,在座的朋友們有不少都對我們**還有顧慮,甚至還很害怕。

其實,我們**也冇什麼可怕的,你們看我**,看我們在會場的這幾位同誌,怎麼也不像青麵獠牙,殺人放火之徒吧?”

會場裡又是一陣笑聲。

**看了眼麵前桌上擺放著的精美茶具,突然拿起一個茶杯,說道:“我這個人有個毛病,就是講話的時候特彆容易激動,這一激動起來,就會手舞足蹈。

這一手舞足蹈嘛,我麵前桌上的東西自然就糟了秧。

如果我冇有看錯,這樣一個茶杯,就頂得上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收入。

這要是被我碰壞了,我這個供給製的市長,可實在是賠償不起呦!所以,我請求會場的同誌,還是先把這些東西‘精兵簡政’撤下去吧。

在全場的笑聲中,一個工作人員紅著臉走到**的桌前,將他麵前的茶具收了起來,換了一個搪瓷茶缸。

**拿起茶缸喝了口茶,緩緩說道:“今天請大家來,除了聊聊天,見見麵,的確還有更重要的事和大家商量。

整個會場立刻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戲肉來了。

**繼續說道:“現在,上海已經完全解放,完全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國民黨反動統治和**侵略中國的曆史已告徹底結束,新的偉大建設任務已經開始。

今天請大家來,有人可能會想,我們**是無產階級,你們卻是‘有產’階層,今天我們邀請你們參加這個座談會,會不會是一次‘鴻門宴’?**會不會像國民黨慣常采用的手法那樣,逼迫你們捐款捐物?甚至乾脆就把你們的企業全部冇收?在這裡,我代表人民政府明確表一個態,我們人民政府是絕不會這麼做的!我黨的工商政策早已有言在先,就是十六個字:‘公私兼顧,勞資兩利,發展生產,繁榮經濟。

’凡是遵守這十六字政策的工商業,我黨都堅決支援!人民政府不但保證不向大家強行攤派,不冇收大家的產業,不乾擾大家的合法經營,大家如果有什麼困難,還可以向人民政府提出,我們人民政府願意與產業界共同協商,幫助你們解決各種實際困難。

即使有些困難人民政府暫時冇有辦法解決,我們也一定會向大家說明理由。

**頓了頓,繼續說道:“上海解放的那天,不少市民都敲鑼打鼓,慶祝解放。

我看敲鑼打鼓慶祝解放是必要的,但敲鑼打鼓敲不出生產來,隻有在座的各位朋友和我們人民政府攜手努力,才能儘早把生產恢複起來,這纔是今天下午我們這個座談會的真正目的!”

聽到這裡,與會眾人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要幫資本家恢複生產!?

**微笑著說:“其實,我也聽說了,你們中間有些人是準備好要走的。

要走的人,我們人民政府絕不會強留。

不但不強留,走了的人要是以後後悔了,想要回來,我們人民政府仍然歡迎!我也知道,你們當中有些人對**搞經濟缺乏信心,現在之所以留下,也隻是抱著‘等著瞧’的態度看著我們,有些人甚至還想看我們的笑話!但是,我們**人是從來不會懼怕困難的!冇錯,我們**的確不太懂經濟,可是,我們可以從頭學起,而且我們有信心能學好,有信心一定能把上海治理好!當然,我也知道,你們中間有少數人是要反對我們的,對於這一點我們也是有著充分的準備的,我們完全有辦法對付那些違法破壞的人!”

**掃視了一眼會場,最後說道:“好了,我的話說完了。

現在請大家暢所欲言,有什麼意見,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提出來。

會場安靜了片刻後,就有一個工廠主站起來說道:“陳市長,我有個困難,不知人民政府能不能幫忙解決?”

**說:“請說。

那工廠主說道:“陳市長,我的工廠裡有五百多個工人,現在產品銷不出去,我手頭的週轉資金已經是捉襟見肘,如果就此閉廠解散,於我來說,雖然祖業難捨,心中難過,卻也不失為解決之道。

可今天聽了陳市長一席話,我又覺得這麼做既對不起工人,又對不起人民政府。

可是,我又確實困難。

能不能請人民政府幫忙,向工人做做解釋,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減少他們的薪水,大家共度難關?當然,少給的薪水也是暫時的,可以記在賬上,等度過難關後,我再補發給工人們。

**沉吟片刻,說:“你說的這個情況我們會派人調查,如果情況屬實,人民政府會出麵向工人們做解釋工作,而且人民政府還可以向你的工廠提供部分貸款!”

那工廠主驚喜道:“如果政府真能貸款給我,那等我的資金週轉過來後,一定儘快歸還貸款,並付給政府高息!”

**笑道:“人民政府貸款給你,自然是要按規定收取利息的。

至於高息,就免了吧,人民政府是真心要幫助你們,可不是為了謀利。

與會眾人其實大多數都憋了一肚子話,現在見有人提出這樣的難題陳市長都有解決的誠意,自然不再顧慮。

這話匣子一旦打開,就再也收不住。

眾人於是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踴躍發言,有些是提困難的,但更多卻是提建議的,其中還不乏真知灼見。

**都一一耐心聽取,又讓秘書全部記錄,有的問題或建議**當時就給出答覆,有些卻說明要等調查研究後再做決定。

但這麼一來,反而更顯人民政府的誠意。

到最後,眾人幾乎都是搶著發言,整個座談會的氣氛熱烈之極。

見此情景,榮老闆興奮地對周衛國說道:“衛國,我的工廠明天就準備開工!”

周衛國笑道:“榮老闆,這話你該對陳市長說,不該對我說啊。

榮老闆嗬嗬笑了,對周衛國的調侃之語自然不會在意。

周衛國心中對**卻是大為佩服,陳市長今天這半天的言語之功,可不亞於指揮千軍萬馬作戰獲勝啊!

座談會結束後,沈從雲等人興奮地拉著周衛國往外走,邊走還邊連連感慨此行不虛。

五人快到門口時,一個工作人員突然出現在周衛國麵前,禮貌地問道:“您好,請問您是周衛國先生嗎?”

周衛國停下了腳步,說:“是啊。

工作人員說:“能不能請您留步。

周衛國訝道:“有事嗎?”

工作人員說:“陳市長現在想見您。

不知您是否方便?”

周衛國一愣,說:“當然方便。

工作人員微笑著說:“那麼,請您跟我來。

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周衛國也冇有廢話,立刻跟著那工作人員走了。

沈從雲等人不由都看傻眼了,等周衛國跟那工作人員走了好半天他們才反應過來,立刻議論紛紛。

言語中,無不充滿了對周衛國能得到陳市長單獨接見這樣特殊待遇的豔羨。

當週衛國隨那工作人員進入會議室旁邊的一個小辦公室時,就見剛剛在會場上談笑風生的**迎了出來。

周衛國一愣神間,**已經加快腳步,來到周衛國麵前,一把握住了周衛國的雙手,說:“周衛國同誌,你好啊!”

周衛國隻覺心中一暖,說:“陳市長好。

**擺了擺手,說:“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叫我一聲老哥哥就行了。

周衛國說:“衛國不敢。

**說:“哪有什麼敢不敢的?從新四軍算起,我們就欠你父親周老先生一個天大的人情!蘇州和平解放,你又為人民立了大功,卻叫我們從何謝起?”

周衛國突然想起一事,說:“陳市長,我有個問題想問您,剛剛在會場上卻是不方便問。

**說:“有什麼問題請儘管問。

周衛國從口袋裡掏出中午吃飯時掌櫃的找給他的一張人民幣,又掏出一個銀元,說:“陳市長,據我所知,三天前,一張這樣的紙幣值這樣的銀元一塊。

可是,到了今天,卻要六張紙幣才能值這樣一塊銀元!不知人民政府準備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立刻麵色凝重地說道:“這個問題涉及通貨膨脹,是人民政府近期內重點要解決的。

周衛國斟酌著說道:“如果在解決這個問題時人民政府有困難,我可以略儘綿力。

所謂“財不露白”,又有俗語叫“樹大招風”。

要不是對**素來瞭解,周衛國是斷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要知道,一個商人貿然對當政者說出這種話,簡直就是冇事找抽。

(蘇州曆史上可是出過這麼一位冤大頭的——明朝的沈萬三。

沈萬三當年仗著自己有錢,先是在朱元璋定都南京時助築都城三分之一,後來更是要替老朱犒軍。

這麼做自然犯了老朱的忌諱。

老朱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結果,小沈就被老朱流放雲南,客死他鄉了。

**說:“你幫我們,我們自然歡迎,可是你也要量力而為啊。

周衛國想了想,說:“多了不敢說,如果人民政府需要,我願意按目前的市價以十萬銀元向人民政府兌換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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