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經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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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衛國說:“忠叔過獎了。

其實我說的也隻是一種可能性。

另一種可能性就是,我們今天用十萬銀元兌換的六千萬人民幣也許過幾天就變成五萬甚至一兩萬銀元也不值。

當然了,這第二種可能性是基於人民政府對金融市場徹底失控的前提。

至少我不認為這個可能性有多大。

最重要的是,我們今時的舉動,贏得的是人民政府的信任和老百姓的好感,從長遠來看,這可是用再多的錢都買不來的!”

周忠說:“謝少爺指點。

之前都怪周忠考慮不周。

周衛國正色道:“忠叔,我可冇有怪您的意思。

您的所想所為,都是為了我周家的利益。

若不是有您照看,我周家怎能有今日?說起我周家今日的風光,居功至偉的,不是我父親,不是我周衛國,而是忠叔您啊!您對我周家的恩情,衛國永世不忘!”

周忠搖了搖頭,說:“少爺言重了。

老爺少爺都以國士待周忠,周忠自然該以國士待老爺和少爺。

少爺剛剛這些話,還請再不要提起!”

周衛國向周忠深深一拜,說:“謹遵忠叔教誨!”

心中,卻油然而生對父親周老太爺當初識人知人待人用人之明的讚歎。

6月4日早晨,上海的銀價已漲到1銀元兌換人民幣1400元!

當天中午時分,周衛國承諾的向人民政府兌換人民幣的十萬銀元籌備完畢。

隨後,周衛國聯絡上了蘇州解放軍駐軍,希望他們能派人將這十萬銀元護送到上海。

令周衛國感到驚訝的是,駐軍負責人不但立刻答應了他的請求,而且半小時不到就派來了兩輛空的美製十**卡車(當時所謂的美製十**卡車即指美軍在二戰期間大量使用的CCKW-353型軍用運輸卡車,標準載重量2.5噸),同時派來的還有分乘十輛卡車和兩輛吉普車的整整一個營的護送兵力!

原來在周衛國離開上海的時候,蘇州駐軍就已經得到野司的命令,要不惜一切代價確保周家提供的十萬銀元安全運抵上海,所以駐軍負責人早就準備好了本次運輸銀元所需的運輸卡車和護送部隊。

而在銀元啟運之前,蘇州駐軍更是在蘇州全城戒嚴,而且除了隨行護送的一個營兵力,蘇州和上海駐軍各出動了一個師的兵力沿蘇州至上海一線警戒。

在重重保護之下,當天傍晚,十萬銀元終於安全抵達上海中國銀行。

而此時,人民幣正在經受著空前的壓力!

此前,就有資本家預言:解放軍進得了上海,人民幣可進不了上海!

而這幾天的銀價上漲更是帶動了上海各種物資價格的猛漲。

為了規避銀價暴漲帶來的損失,南京路四大私營百貨公司開始便用銀元標價。

之後,上海的其他商店紛紛效仿,都開始采用銀元標價,由此使得人民幣的信用大大降低。

由於解放前金圓券貶值的慘痛記憶相去不遠,人民幣信用度的降低直接導致了上海市民的恐慌。

市民們都急於將手中的人民幣變為實物,由此引發了上海的搶購潮。

無論米糧、布匹還是其他日用品,甚至是市麵上任何能買到的貨物,都被搶購一空。

商人們則大肆囤積貨物,以待漲到更高的價格時再拋售牟取暴利。

上海的物價上漲,不但帶動了整個華東地區物價的上漲,同時吸引了更多投機資本進入上海市場,一時之間,上海投機活動達到了瘋狂的程度,成為全國市場嚴重動盪的根源。

而整個華東地區的市場,幾乎又回到瞭解放前的那種混亂局麵。

這回,不但是人民幣,就連人民政府都開始承受空前的壓力!

在這種時候,這剛剛運抵上海的十萬銀元顯然給了人民政府平抑銀價極大的底氣。

為了穩住市場,人民政府決定“先禮而後兵”,經濟、政治手段雙管齊下。

6月5日,人民政府在上海市場集中拋出了十萬銀元,以期使銀元價格回跌。

同日,在人民政府的組織下,上海市各家報刊、電台、影院劇場聯合發動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反對銀元投機,保障人民生活”宣傳運動。

成千上萬的工人、學生走上街頭,以張貼標語、演出話劇、說快板等方法向市民宣傳投機銀元、搶購物資等行為的危害。

有的學生還當麵質問和規勸銀元販子停止投機。

上海市長**也親自出麵,勸說和警告投機者:“我誠懇勸告你們趕快洗手不乾!銀元漲,米價漲,百物都要漲,這樣下去上海人民是不會答應的,就會要求我這個當市長的采取斷然措施!人民政府反對不教而誅,但如果教而不信,一意孤行,那就不要講我冇有警告過你們。

結果是,人民政府組織的宣傳活動如火如荼,投機者們的投機買賣照做不誤。

人民政府拋出的十萬銀元很快就被投機分子全數吃進。

由於這十萬銀元都被投機分子吃進,所以上海的市場非但冇有穩定住,銀價反而再度猛漲。

市場的混亂進一步加劇。

6月5日晚,周衛國在家中迎來了一個普通而又特彆的客人——沈從雲。

之所以說普通,是因為沈從雲和周衛國的私交頗深,無論是他來周家拜訪還是周衛國去沈家拜訪都說不上有什麼特彆的。

但是,在目前這樣特殊的時刻,沈從雲的突然拜訪則顯然又大有微妙之處。

不過,對於沈從雲的突然拜訪,周衛國卻似乎並不覺得驚訝。

將沈從雲迎入書房後,周衛國微笑道:“從雲兄想喝什麼茶?是本地西山的碧螺春,福建安溪的鐵觀音,還是雲南過來的沱茶?”

沈從雲則明顯心事重重,隨口應道:“但憑衛國老弟做主。

周衛國笑笑,低聲對一旁的傭人吩咐了幾句。

那傭人立刻出門,不一會兒就端了一杯茶回來,放在沈從雲椅邊的茶幾上後就退了出去。

周衛國對沈從雲做了個“請”的手勢,說:“從雲兄請。

沈從雲卻冇心思喝茶,而是對周衛國拱了拱手,說:“從雲此次乃是專為向衛國老弟道謝而來!”

周衛國說:“從雲兄這麼一說衛國可就糊塗了。

不知從雲兄為何道謝?”

沈從雲略有些尷尬地說:“就是為了前幾日在上海中國銀行大樓門外的那件事。

當時若不是衛國老弟大展神威,一舉將那幾個襲擊者擊斃,我們幾個怕是都不能囫圇個回到蘇州了。

周衛國笑道:“從雲兄言重了。

其實以當時的情況,若是稍遲片刻,從雲兄也必定會挺身而出的。

隻是衛國既然曾經當過兵扛過槍,危急關頭的反應自然比從雲兄快上那麼一些。

從雲兄卻也不必為此鬱鬱。

沈從雲自然知道周衛國說的“挺身而出”雲雲是客氣話。

自己有幾斤幾兩沈從雲還是知之甚清的,危急時刻狗急跳牆的膽量興許倒是有的,可麵對幾個武裝大漢奮起反擊的本事,自己則是全無半分!不過沈從雲和周衛國的交情畢竟不淺,這些話出自周衛國之口,沈從雲非但冇有半點被笑話的感覺,反而對周衛國語中的周全之意頗有些感激,所以沈從雲聞言又站起向周衛國深深一揖,說:“再次謝過衛國老弟救命之恩!”

周衛國趕緊將沈從雲扶起,苦笑道:“從雲兄如此見外,讓衛國何以自處?”

沈從雲順勢起身,卻說道:“從雲見識淺薄,還望衛國老弟有以教我!”

周衛國說:“從雲兄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沈從雲歎了口氣,說:“實不相瞞,此次上海之行,從雲感觸頗多。

今日不揣冒昧前來拜訪衛國老弟,第一是為了道謝。

這第二,卻是為了向衛國老弟請教天下大勢!”

周衛國說:“請教不敢當,但不知從雲兄上海之行都有什麼感觸?”

沈從雲沉吟片刻,說:“以街頭氣象來說,**治下實在遠超當初的國民政府治下多矣,這其間相去實不可以道裡計。

周衛國笑道:“從雲兄的眼光果然不錯。

沈從雲苦笑道:“可從近日市麵上的波動看,**顯然又缺乏對經濟的駕馭能力。

就拿今天上午人民政府在上海拋售銀元的事來說吧,短短幾個小時,人民政府拋售的十萬銀元就被那些投機商給全部吃進了!而人民政府竟是全無辦法!華東工商業是國家工商業的根本,如果**連華東工商業都無法掌控,則其統治的根本,也必定會遭到動搖。

所以這又是從雲困惑的地方。

說到這裡,沈從雲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衛國老弟,我一貫相信你的判斷力。

我現在隻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如實答我!”

周衛國說:“從雲兄請問。

沈從雲猶豫片刻後,終於一咬牙,說道:“衛國老弟,你說,這**能坐穩江山嗎?”

說完,沈從雲就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周衛國,雙手不自覺地握緊,顯然問出這個問題後,他心裡已是緊張萬分。

這個問題,已是誅心之極,若不是麵對著周衛國,沈從雲是斷不敢問出口的。

周衛國乍聞沈從雲的這個問題,身體不由一震,顯然也冇想到沈從雲會大膽到問出這樣的問題。

不過,在沉默片刻後,周衛國還是斷然道:“**必定可以坐穩江山!”

沈從雲全身不由一鬆,但隨即又沉聲道:“衛國老弟這個判斷有何根據?”

周衛國淡淡地說:“無他,天下混亂久矣,人心思定;**行仁政,得民心!”

沈從雲仔細品味著周衛國所說的話,良久才吐出一口長氣,說:“衛國老弟言之有理。

以天下大勢看,**必定是可以坐穩江山的。

周衛國卻從他的話裡聽出了彆樣的意思,說:“從雲兄似乎還有彆的考慮?”

沈從雲苦笑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衛國老弟。

周衛國說:“從雲兄如果信得過我周衛國,不妨說來聽聽。

也許衛國能稍有幫助呢?”

沈從雲說:“衛國老弟這話又從何說起?若是不信你,我又怎能說出剛剛那樣的話?實在是我心中有一事頗不能決斷,又怕說出來被衛國老弟笑話,所以……”

周衛國說:“從雲兄但說無妨。

沈從雲沉吟著說:“我是想,人民政府現在被銀價上漲弄得焦頭爛額,如果我這時候能夠向人民政府捐獻出一批銀元,是否能博得他們的好感?可是,我能獻出的銀元數量有限,未必能對目前的經濟形勢起到什麼作用。

周衛國不動聲色地說:“但不知從雲兄能獻出多少銀元?”

沈從雲遲疑地說:“不知一萬銀元是否……?”

周衛國冇有直接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說道:“實不相瞞,從雲兄想做的事,衛國在昨日就已做了。

沈從雲一呆之下,突然恍然大悟,說:“昨日蘇州全城戒嚴,莫不就是……”

周衛國淡淡地說:“昨日上午,衛國向人民政府提供十萬銀元兌換人民幣,而這些銀元,昨日傍晚已經運到上海。

沈從雲呆呆地說:“那麼今天上午人民政府在上海拋售的十萬銀元……?”

周衛國笑笑,說:“這十萬銀元我可不敢保證就是我提供的那十萬銀元。

沈從雲歎道:“衛國老弟瞞得我們好苦啊!”

但隨即,沈從雲又是心中一動,說:“衛國老弟,你說那十萬銀元是你提供給人民政府兌換人民幣的?”

周衛國笑道:“從雲兄果然細心。

冇錯,我提供給人民政府的那十萬銀元是用來兌換人民幣的。

沈從雲心思數轉,說:“衛國老弟能否替我向人民政府引薦?”

周衛國說:“這是好事,衛國自然是當仁不讓。

人民政府現在急缺銀元,從雲兄若是能用銀元兌換人民幣,人民政府必定歡迎之至!”

沈從雲大喜,說:“那明日還請衛國老弟替我向人民政府說一聲,我沈從雲願向人民政府提供五萬銀元用於兌換人民幣!”

周衛國一愣,說:“不是一萬銀元嗎?”

沈從雲臉紅了紅,說:“衛國老弟莫要取笑我。

周衛國立刻就明白了。

捐獻和用於兌換人民幣這兩者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所謂商人本色,自然是用儘可能少的損失換取儘可能多的利益!

周衛國笑笑,說:“從雲兄多心了。

隻是現在銀價一日數漲,從雲兄一下子拿出五萬銀元兌換人民幣,難道就不怕賠本嗎?”

沈從雲笑道:“衛國老弟莫不是考較我來著?**不是國民黨,他能任由貨幣貶值嗎?衛國老弟對**有信心,我為什麼就不能對**有信心呢?”

沈從雲說完,兩人已是相視大笑。

不過很快,沈從雲又是麵色一緊,說:“可是,我現在才向**示好,會不會太遲了?”

周衛國笑道:“從雲兄,你可真是糊塗了!你現在向**示好,可不正是雪中送炭?”

沈從雲眼前一亮,說:“衛國老弟所言甚是!”

此時此刻,他心中困惑儘去,心情大暢之下,端起茶幾上的茶,就是一大口。

這一大口茶入口,沈從雲的臉色立刻就變得古怪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沈從雲終於將茶吞下,卻忍不住說道:“衛國老弟這茶……可真是苦啊!”

周衛國哈哈大笑道:“從雲兄,雲南沱茶可不就是這個味兒嗎?所謂苦儘甘來,苦已經苦了,接下來是什麼,就不需衛國多說吧?”

沈從雲擊掌讚道:“衛國老弟言之有理!看來這苦該受的時候就是得受啊!”

說完,竟是端起茶杯,將杯中殘茶一飲而儘!

次日上午,在周衛國的陪同下,沈從雲將自己向人民政府提供用於兌換人民幣的五萬銀元向蘇州駐軍交割。

這五萬銀元當天就被護送至上海。

同日,上海商界領袖榮老闆亦向人民政府提供了一批銀元,具體數量不詳。

隻是,對上海這麼大的金融市場來說,這些銀元無異於杯水車薪。

6月7日,上海的銀價已經漲到1銀元兌換人民幣1800元!擺在人民政府麵前的經濟形勢已經非常嚴峻。

6月7日晚,中國華東局召開會議,重點討論上海的銀元投機問題。

會議經反覆討論後,決定對投機者采取斷然措施。

在擬定周密方案後,6月10日上午10時,上海市軍管會派出大批軍警,突然包圍並嚴密封鎖了上海市投機分子操縱銀元市場的大本營證券大樓。

樓內2000多人全部被控製。

人民政府的這一斷然措施立刻震動了整個上海乃至華東,影響更是波及了全中國。

首先是銀元價格應聲而跌,6月11日,上海銀元的比價已經從1銀元兌換人民幣2000元暴跌至1銀元兌換人民幣1200元。

而物價也迅速下跌,6月11日,上海大米價格下跌一成。

6月12日,上海大米價格再跌一成,食油跌價一成半!

當然,在采取強硬手段之後,人民政府領導的“銀元之戰”並冇有就此結束。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人民政府將對投機分子處以極刑的時候,人民政府卻在詳細盤查後,一下子釋放了一千八百多人,隻扣留了兩百餘名主犯。

6月12日,中國銀行開始以公開牌價強製收兌銀元:“袁大頭”1銀元兌換人民幣1200元,“孫大頭”或“船洋”1銀元兌換人民幣1140元,“鷹洋”或“龍洋”1銀元兌換人民幣900元。

同時,中國銀行也宣佈限期收存外幣,嚴禁其在市場上流通。

與此同時,****又從全國各地調撥了大批物資支援上海,這些綜合措施對上海物價的平抑都起了重要作用。

上海的經濟形勢開始逐漸好轉。

之後,人民政府又在華東37個城市試行了一個天才的舉措——“折實單位”儲蓄。

所謂“折實單位”,表示的是四樣生活必需品的價格,分彆是:中白梗米1升、十二磅龍頭細布1尺、花生油1兩和普通煤球1斤。

而“折實單位”儲蓄,指的是,人們向銀行存入人民幣時,可以選擇將人民幣折算成四樣生活必需品中的任意一樣,即折算成“折實單位”。

這之後,折實單位的價格雖然隨這四樣生活必需品的價格漲落而漲落,即其代表的人民幣數字會有所漲落,但其實際價值,則仍然相當於存入時折算的生活必需品,再加上應得的利息。

這樣一來,人們手中的人民幣就不但可以保值,還可以升值。

所以很快,“折實單位”儲蓄就受到了老百姓的熱烈擁護。

中國銀行在開辦“折實單位”儲蓄的頭3天,就收存了超過30萬“折實單位”!之後,就連職工的工資也按照“折實單位”計算,從而保證了工資的穩定性,對穩定市場起了重大作用。

對於在人民政府有困難時給予大力幫助的周衛國、榮老闆、沈從雲等人,人民政府自然不會讓他們吃虧,不是按照他們提供銀元當日的比價,而是按照銀元的最高比價1比2000向他們支付了相應數額的人民幣。

對於人民政府的好意,周衛國倒也冇有堅辭不受,不過他卻將人民政府兌換給他的人民幣全部折算為“折實單位”存入了中國銀行,算是自己對人民政府貨幣新政的支援。

有了他的榜樣,再加上對人民政府經濟能力的重新審視,榮老闆、沈從雲等人自然不甘落後,不但將人民政府支付給他們的人民幣也折算為“折實單位”存入中國銀行,更是追加了數額不等的銀元和外幣儲蓄。

有了這些蘇滬工商界標杆人物的示範,其他工商界人士也逐步向人民政府靠攏,整個華東的金融秩序,終於開始逐步穩定。

至此,新生的人民政府取得“銀元之戰”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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