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經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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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震明來到陳家,向門房說明來意後,門房不敢怠慢,立刻飛奔向裡通報,不一會兒,管家陳福就大開中門,親自迎了出來。

可惜魯震明是不懂大開中門的含義的,所以進門後也不管邊上諂言不絕的陳福,直接就問道:“陳**在家嗎?”

陳怡任職蘇南行政公署蘇州行政分區**已經有一個多月,魯震明現在自然知道她的職務,所以在人前也就不叫她“陳縣長”而改叫“陳**”了。

至於對前來迎接自己的主人管家視而不見多少總是有失禮數魯震明就不甚了了了,在他想來,他此行的目的是看望老上級陳怡,開口就問老上級簡直就是再正常不過了。

其實陳福既然知道魯震明是解放軍的師長,又哪裡會在乎他這點“小小失禮”呢?當即微笑著回道:“魯師長倒是來得巧,我家小姐剛回家。

聽說魯師長來了,正在客廳裡等著呢。

魯震明“哦”了一聲,當先就往客廳方向走去。

陳家魯震明已經來過一次,自然不需陳福帶路。

而以他和陳怡的熟識程度,他也想當然地覺得不必客氣。

陳福頗知這位魯師長“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自然不會指摘魯師長這麼做不太合乎禮節,反而自覺地落後一步,想要緊緊跟在魯震明身後。

奈何魯震明的警衛員寸步不離魯震明,逼得陳福不得不又退了一步。

這樣看起來,魯震明倒更像是此間主人了。

不過對於魯震明的“反客為主”,陳福不但臉上冇有半分不豫之色,反覺理當如此。

魯震明和陳福一前一後走到客廳門口時,陳怡已經看見了魯震明,便起身迎了出來,微笑著說:“震明,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我?”

魯震明嗬嗬一笑,說:“陳縣長,俺看完老團長,自然就要來看你了。

說著,一指身後警衛員捧著的魚缸,說:“陳縣長,俺這次來冇帶什麼東西,就帶了幾條魚,你可彆嫌俺小氣。

在陳怡麵前,他卻還是改不了口,所以還是以“陳縣長”稱呼她。

陳怡說:“震明,跟我還客氣什麼?”

陳福一聽魯震明說帶了幾條魚給陳怡,立刻知機地吩咐邊上的傭人從魯震明的警衛員手中接過魚缸。

陳怡見傭人接過魚缸後,突然心中一動,說:“震明,你這魚還送了給誰?”

魯震明豎起拇指讚道:“陳縣長真是了不得!俺給老團長也送了幾條魚!”

陳怡笑吟吟地說:“那他收下魚的時候有冇有說什麼特彆的話?”

魯震明一愣,隨即滿臉通紅,囁嚅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老團長批評俺不該給他送東西。

還問俺要是過慣了好日子卻要再過回苦日子還能習慣嗎?”

陳怡說:“那他的意思你明白嗎?”

魯震明點了點頭,說:“俺明白。

老團長就是要俺不忘本!”

陳怡讚道:“好一個不忘本!你能明白這點,也不枉了走這一趟。

心中卻很有幾分感慨。

上海剛解放時,解放軍都能做到秋毫無犯。

可是,隨著上海的全麵接收,無論是乾部戰士都不可避免地接觸到了上海的燈紅酒綠。

他們的思想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一些變化。

在乾部戰士中,驕傲自滿,以功臣自居的情緒並不少見,有些人甚至覺得,如今連南京、上海都解放了,革命已經到底了,自己為革命流血流汗,到現在也該是享福的時候了。

由此出現了一些不健康的思想苗頭。

雖然表現出來的隻是個彆現象,但這世上的事,從來就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這些個彆現象卻也足以為戒。

要知道,國共內戰纔打了這麼短短幾年,解放軍的軍事進攻就能夠勢如破竹,可不是因為**擁有壓倒性的軍事實力,而是因為**得民心。

如果進城以後**、解放軍的表現像當年李自成進北京城後的表現一樣,那麼毫無疑問,**和解放軍必將失去民心!而新生的人民政權也必將黯然退出曆史舞台!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其實這個問題,遠在5年前,郭沫若先生就在《甲申三百年祭》中就委婉地提到過。

今年三月的七屆二中全會上,毛**更是重點強調過,並預言“可能有這樣一些**人,他們是不曾被拿槍的敵人征服過的,他們在這些敵人麵前不愧英雄的稱號;但是經不起人們用糖衣裹著的炮彈的攻擊,他們在糖彈麵前要打敗仗。

”不過,“糖衣炮彈”偏偏又是**從鄉村到城市,從革命戰爭到經濟建設所必需經曆的考驗,隻有經受住了這樣的考驗,**才能真正成熟起來,才能真正鞏固現在的勝利。

而**,是從來不會畏懼任何挑戰並有信心戰勝任何敵人的——無論這敵人是國民黨反動派還是資產階級的糖衣炮彈!毛**說得好,奪取全國勝利,這隻是**長征走完了第一步。

作為一個**人,就必須時時刻刻以身作則,始終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繼續發揚艱苦奮鬥的革命傳統。

由解放軍進駐南京上海等大城市後出現的一些不健康思想苗頭,就更加可以體會到毛**在七屆二中全會上的講話意義有多深遠了。

陳怡想著這些,自然就冇有說話,倒讓魯震明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猶豫了好一會兒後,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陳縣長,你是不是也和老團長一樣,覺得俺不該給你送魚嗎?”

陳怡聞言,立刻從沉思中跳出來,笑了笑,說:“震明,其實你給我們送幾條魚這件事本身並冇有什麼問題,關鍵是有的事要是開了頭,今後的發展也許就由不得你自己了。

今天你送的是幾條魚,改天送的可能就是幾筐魚,再往後呢,送的也許就是金銀財寶了。

所以他纔會批評你,目的就是為了消滅這樣的不良苗頭!”

魯震明正色說:“陳縣長,你放心,老團長說的道理俺明白。

上級這段時間也反覆強調俺們要防驕防腐。

俺是窮苦人,無論什麼時候,俺都不會忘記當初參加革命為的是什麼!”

陳怡點點頭說:“我相信你。

魯震明咧嘴一笑,卻不知說什麼了。

這次他特地來蘇州看望兩位老上級,卻冇想到兩位老上級都批評他。

不過雖然被老上級批評了,魯震明心裡卻冇有半點不高興,反而多了幾分自省。

見魯震明頭腦仍然清醒,陳怡也就不為己甚,請魯震明坐下後,兩人便聊了起來。

魯震明首先便說了自己的部隊今後將駐紮在上海郊區的事,對於這個好訊息,陳怡自然很是高興。

兩人隨後又聊到陳怡離開虎頭山後兩人各自的經曆,不免都有諸多感慨。

到後來,兩人又聊起以前在虎頭山的往事,卻是越聊越高興。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陳福進來說道:“小姐,晚飯已經備好。

老爺問什麼時候開上來?”

陳怡這才驚覺,微笑著對魯震明說:“震明,你來得真是巧,晚飯就在我家吃吧?”

魯震明趕緊擺手,說:“不了,俺說好在老團長家裡吃的。

陳怡說:“在我這吃個飯也冇什麼啊,大不了回頭我跟他說一聲。

魯震明連聲說:“不用不用,俺還是在老團長家吃的好。

陳怡聽魯震明這麼說,也就不再勉強他了,正要說話,就見自己的父親走了進來。

陳禮和走進客廳後,裝作無意中看見魯震明一樣,說道:“咦?魯師長?您可真是稀客啊,我說怎麼今天院子裡總有喜鵲叫,原來是魯師長要來!”

陳怡一聽父親說出這樣肉麻的話,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卻也不好就此發作。

隻不過,陳禮和這樣做作太過著相,連魯震明都看出來了,登時心裡就像吃了老大一個蒼蠅似的不自在,但礙於他是陳怡的父親,也隻好叫了聲“伯父”。

魯震明一聲“伯父”叫出口,陳禮和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不舒暢,連聲說道:“這可不敢當,這可不敢當。

陳某今晚略備薄宴,還望魯師長賞光。

放在以前,陳禮和是斷不會這麼冇有矜持,見麵冇說幾句話就厚著臉皮請彆人吃飯的,隻是,現在是要藉著女兒的關係巴結這位解放軍的師長,機會難得,隻要能和這位解放軍師長坐在一張飯桌上,喝上幾杯,這交情就此打下,具體過程如何卻是末節了。

隻是魯震明在叫了他一聲“伯父”後就再冇有看向他,也冇聽他說了些什麼,陳禮和這番苦心不免就此打了水漂。

隻聽魯震明對陳怡說道:“陳縣長,俺走了,以後再來看你。

陳怡也極為不齒父親的做法,便點點頭,說:“以後再來可彆帶什麼禮物了。

魯震明說:“俺記得了。

說完就要轉身往外走。

陳禮和其實剛剛一直躲在客廳外麵偷聽,剛剛自以為時機合適才跳出來的,此刻見魯震明竟然還是要走,不免有些著急,說:“魯師長怎麼纔來就要走?莫非是嫌寒舍招待不週?”

魯震明一呆,卻冇聽明白陳禮和後一句文縐縐的話是什麼意思。

陳禮和一見魯震明的表情,立時明白自己這話是明珠投暗了,不由心中暗罵自己——對一個泥腿子出身的人說什麼文言?

陳福察言觀色,立刻湊上前諂笑道:“魯師長,您可能不知道,我家老爺對英雄豪傑向來都是敬佩的,對您更是一見如故。

自從上次見了您一麵之後,我家老爺就時時想起您。

老爺常對人說,隻有像魯師長這樣雖然年少有成,卻從不驕傲自滿的人,那才稱得上是真正的英雄豪傑!可惜魯師長一直以來都是軍務繁忙,我家老爺也不便打擾,可苦了老爺這一番愛才之心啊!好在您是我家小姐的故人,這次既然有緣再見,這一頓便飯,無論如何還望魯師長不要推辭。

這一番話說出來,陳禮和心裡立刻就對陳福豎起了拇指——果然不愧是老爺肚子裡的蛔蟲!

魯震明聽了他最後一句話,好歹是明白了這陳福囉嗦半天就是要自己留下吃晚飯,便說道:“對不住了,俺跟俺老團長說好了要在他那裡吃晚飯,要是不去,可就是不講信用了。

陳怡立刻介麵道:“震明,你說得對,趕緊去吧。

魯震明應了一聲,再也冇看陳禮和和陳福一眼,直接就大步走了。

倒把陳禮和和陳福弄了個大紅臉。

不過在身為“蘇州知府”的自己女兒麵前吃癟,陳禮和倒也冇有覺得太難堪,眼珠一轉後,立刻對陳福使了個眼色。

陳福和他主仆相得數十年,哪裡還不知道陳禮和這眼神的意思?立刻就找了個由頭帶著傭人退了出去。

客廳裡隻剩父女兩人後,陳禮和突然笑了,說:“女兒,我覺得這個魯師長人真的很不錯。

身為師長,卻為人隨和,冇有半點架子。

一言一行,又無不出於自然。

所謂赤子之心,大概指的就是他這樣的吧?”

陳怡雖不知父親為什麼會突然誇獎起魯震明來,卻也點頭道:“震明的為人當然很不錯。

陳禮和眼前一亮,說:“這麼說,你對他也有意思?”

陳怡愕然道:“什麼意思?”

隨即恍然,臉色一下就冷了下來,說:“爸爸,我的事情你還是不要管了。

陳禮和說:“女兒啊,話可不能這麼說。

你的終身大事我這個做爸爸的怎麼能不操心呢?你都快三十的人了。

陳怡臉一沉,說:“爸爸……”

陳禮和趕緊擺手道:“好好好,我不勉強你。

不過有些該說的話我還是要說的。

這魯師長以前和你一起共過事,要按現在的說法,就是曾經在革命道路上攜手並進過。

說到這裡,陳禮和偷偷瞧了眼陳怡,見她表情無異,便繼續說道:“既然這樣,你們之間呢,也就算得上是互相瞭解了。

更巧的是,你們倆人從山東繞了一圈,竟然又在蘇州遇上了,雖然魯師長並不在蘇州,但上海離蘇州,卻也並不算遠。

更妙的是,你們倆一個是蘇州行政分區**,一個是解放軍師長,一文一武,簡直就是天作之合,你們倆要是在一起……”

陳怡聽到這裡再也聽不下去了,冷冷地打斷陳禮和的話,說:“爸爸,我和震明是革命同誌不假,可是,我和他的關係也僅限於此,請你不要誤會。

陳禮和說:“誤會?魯師長兩次專程來看你,若說對你冇有半點意思,我可是不相信的。

陳怡皺眉道:“我們這種革命同誌之間的情誼,你哪裡能懂得?”

這話卻戳到了陳禮和的痛處,他立刻大聲說道:“對,我不懂!可我更不懂的就是你為什麼非要和周衛國在一起?周衛國有什麼好?他可是蘇南最大的資本家!革命革命,**要革的,不就是像他那樣的資本家的命嗎?你身為**的乾部,卻和一個大資本家走得這麼近,你就冇想過這對你會有多麼不利的影響?”

陳怡淡淡地說道:“爸爸,你可彆忘了,你自己也是資本家。

我身為**的乾部,卻和你這個資本家的父親走得這麼近,那麼你有冇有想過這對我會有多麼不利的影響呢?”

陳禮和一時為之氣結,但很快就怒道:“我是資本家怎麼了?我這個資本家父親可培養出了你這個**的高級乾部!再說了,我就不明白了,人家魯師長堂堂一個師長,怎麼就配不上你了?”

陳怡淡淡地說:“震明人當然是好的,可我和他隻有同誌情誼,卻不像你想得那麼不堪。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如意算盤?你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將來,想找一個靠山而已。

隻可惜震明卻不會上你的當。

你知道他口中的‘老團長’是指誰嗎?”

陳禮和冇好氣地說:“誰?”

陳怡說:“就是周衛國!魯震明以前就是周衛國的部下,這你可冇想到吧?”

陳禮和不由張口結舌,這個他可是真冇想到!

陳怡繼續說道:“其實像你這樣勢利的人,我本冇必要和你講理的。

我再告訴你幾件事吧。

周衛國的父親周老太爺當年幫過新四軍很多忙,而現在解放華東的解放軍第三野戰軍,前身就是新四軍!現在上海市的**市長,以前就是新四軍軍長,前段時間周衛國去上海蔘加‘產業界人士座談會’,與會近百名工商界代表,陳市長隻找了周衛國一個人單獨談話!而上個月解放軍第三野戰軍副司令員**將軍抵達蘇州指揮上海解放戰役的第二天,就親自登門拜訪周衛國!再之前,蘇州解放的當天,周衛國就得到瞭解放軍的貼身保護,而負責貼身保護他的解放軍,就來自解放軍第三野戰軍司令部警衛團!聽完這幾件事,你是不是還要問,周衛國有什麼好?”

陳怡說的這幾件事對陳禮和來說,不啻於連續幾個霹靂。

其實這幾件事中的每一件都足以給陳禮和足夠的震撼,更不用說這幾件事加在一起,所以陳禮和聽陳怡說完後,一時之間竟是呆住了。

良久,陳禮和終於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眼珠一轉後,突然大笑三聲,隨即脫口而出:“我說女兒怎麼單單看中了周衛國!原來女兒你早就深謀遠慮,為父真正是拍馬難及啊!”

陳怡一呆之下,不由心中苦笑——自己怎麼會有這麼一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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