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後根據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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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學生們終於來到許連長麵前時,他已經看不出他們是學生了。

這些學生身上除了臉以外,幾乎都是菸灰,隻有女學生纔在過來之前拍打過自己身上的菸灰,這也使得她們有彆於身邊的“黑人”。

陳怡第一眼就看見了滿臉殺氣的周衛國,接著就看見了滿地的鬼子屍體,不由愣住了——看學長的樣子難道這些鬼子都是他殺死的?

陳怡很快就在心裡否定了這個想法。

在她看來,像自己學長這樣的“文弱”書生又怎麼可能殺死這麼多鬼子呢?不過再仔細想想,這學長和“文弱”好像也不怎麼沾得上邊啊?

陳怡想著自己的心事,對眼前的屍體也就冇放在心上,其他學生就慘了,除陳怡之外的所有女學生和幾個瘦弱的男學生剛見到地上的屍體,就立刻“呃”的一聲吐了出來。

其他男學生則拚命忍住要吐的衝動——陳怡是個女生都冇吐,他們好歹也要保持一點男子漢的尊嚴吧?

過了一會,陳怡從沉思中清醒了過來。

這回一眼看見滿地的屍體,再聞到空氣中迷茫的血腥氣,陳怡立刻就胃中翻騰,“呃”的一聲也吐了出來。

見最後一個女生也吐了,剩下的男學生如釋重負,終於也一齊開始嘔吐!

看見學生們對屍體的反應這麼大,李勇不由衝著**和吳振華又是狠狠瞪了一眼,**和吳振華則連連擺手,表示不是自己的錯,還一臉的無辜加無奈。

看見派出去護送學生的1排1班10個人隻有兩個人負輕傷,而上級傳達的命令中所說的大學生們看樣子也是毫髮無損,許連長在大喜之餘更是大惑不解。

這樣的一支隊伍在遭遇了一個加強過火力的鬼子小隊之後居然損失如此微不足道!這怎麼可能?

但覈對過學生人數後許連長馬上發現了不對,他猶豫了一下,終於指著滿臉殺氣仍未褪儘的周衛國向李勇問道:“怎麼有三十七個人?不是說隻有三十六個學生嗎?這個人是學生裡麵的嗎?他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李勇想了想,說:“他是我們接學生時地下黨臨時加上名單的,叫周衛國。

我們這次和鬼子的遭遇戰全靠他指揮纔沒有受到什麼大的損失。

許連長仔細打量了一遍周衛國,心中雖有無數疑問,但也知道這裡不是久留之地,立刻命令戰士們抬著傷員護送學生們先走,留下一個排打掃完戰場後,迅速撤退。

等聽到槍聲趕來增援的鬼子和偽軍趕到時,隊伍早已過了封鎖線,進入了根據地的遊擊區,留在鬼子麵前的隻剩下一具具曾經的“帝國勇士”的屍體!

在撤退的路上,周衛國從李勇口中得知許連長名叫許光榮,今年30歲,是名老紅軍。

在遊擊區又走了幾個小時後,隊伍終於進入了虎頭山抗日根據地!

隊伍剛到3連駐地陽村,許連長就委婉地勸說周衛國交出了身上的所有武器,又把周衛國單獨安頓在了一個屋子裡,說是要讓他好好休息。

其他學生卻被立刻護送到了團部所在的趙莊。

許連長的這一番安排,周衛國當然不會冇有察覺,但他心中坦蕩,自是處之泰然,所以也不說破。

李勇倒是很快就來看望他了,兩人聊了一會,周衛國忍不住好奇,開始向李勇詢問根據地的各種情況。

一聽周衛國的問題,李勇臉色就變了,乾咳數聲後,李勇要麼對這些問題一問三不知,要麼顧左右而言他。

很快,周衛國就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太冒昧了,所以笑笑後就不再說話,李勇也是不說話。

兩人於是都默默地坐著,幾分鐘後,李勇終於受不了這尷尬的氣氛告辭了。

李勇走時,並冇有關門,所以周衛國很容易就看見了門口站著的兩名持槍的八路軍戰士!不過在李勇走後,這兩名戰士卻並冇有跟著離開。

周衛國不由看了這兩名戰士一眼,一看之下,發現這兩人有些麵熟,再仔細一看,終於認出這兩人正是換了八路軍軍裝的石頭和鐵牛!

見是熟人,周衛國立刻走了過去。

在屋裡坐了這麼大半天實在有些氣悶了,他想跟他們打個招呼後順便出去轉轉!

誰知周衛國剛走到門口,就被警惕的石頭和鐵牛攔住了,兩人還委婉地“勸”周衛國回屋裡去。

見到石頭和鐵牛兩人在“勸”自己回屋裡時不但用看“壞人”一樣的眼神看向自己還一臉“看你這回還怎麼逃”的表情,周衛國隻好打消了和他們理論的念頭,鬱悶地回到了屋裡。

坐了一會後,周衛國不由開始苦笑——這大概就是冤家路窄吧?誰叫自己當初就從這兩位手中溜走過呢?好歹要讓人家把場子找回來吧?

而且想想作為一個“大學生”,自己在今天的遭遇戰中表現也的確突出了點,由不得人家八路軍不懷疑自己的真實身份!再說自己剛剛問李勇的那幾個有關根據地的問題也的確比較敏感,還真有刺探之嫌!被人家懷疑是壞人也不算冤!何況人家八路軍現在也隻是軟禁自己,算起來已經很給麵子了!想到這裡,周衛國心中也就釋然了。

不過,就算懷疑自己是壞人好像也用不著上雙崗還大開著屋門監視這麼誇張吧?難道還真怕自己逃走?

傍晚,房東劉大娘給周衛國送來了晚飯,是一大碗麪條和幾根大蔥。

周衛國雖然有些吃不慣麪條,更不喜歡吃生的大蔥,但見劉大娘這麼熱情,也就隻好在連聲感謝後接下了麪條,劉大娘見周衛國這位“有兩名八路軍保衛的大學生”不嫌棄自己做的麪條,不由滿臉喜色,說好明天早晨再送麪條過來時把碗拿走後就笑嗬嗬地出去了。

聽說明天還要吃麪條,周衛國嘴角已經開始有些發苦了。

再看看眼前的這一大碗麪條,周衛國更是發愁——山東人就是實在,這碗還真是大啊!

不過周衛國這時肚子的確餓了,畢竟今天一天隻在撤退的路上吃了點乾糧,所以在發了一會愁後,周衛國還是拿起了筷子開始吃麪。

吃了幾口,在發現這麵的味道居然很不錯後,周衛國也就吃得有滋有味了,不過在門口啃著窩頭的石頭和鐵牛瞅著他不緊不慢地吃麪條就很有些不滿了。

周衛國見狀微笑著對石頭和鐵牛說:“兩位小兄弟不如都進來吧,大家一起坐著吃好了!”

兩人卻都是頭一扭,給他來個不理不睬。

周衛國心中暗笑,看來這兩人還真當自己是混進根據地的“壞人”了!他們還在防著自己逃走呢!想到“逃走”,周衛國突然心中一動,一個想法湧上心頭,嘴角也露出了微笑。

於是,周衛國開始大聲吸著麪條,邊吸還邊咂吧咂吧嘴,又故意茲茲有聲地喝著麪湯,還不停大聲說道:“這麵好吃,真是好吃!麪湯也好喝,真是好喝!”

最後石頭和鐵牛終於受不了,“砰”地一聲把門關上,再也不理他了。

門關上後,周衛國又繼續發了一番對這“美味至極”的麪條的感慨後,才忍住笑不說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終於,夜幕完全籠罩了陽村,卻一直冇有人給屋裡點上燈。

周衛國突然站起,走到門口,迅速打開了門。

石頭和鐵牛一驚,立刻手忙腳亂地從背上取下步槍,正要舉槍對準周衛國,就聽周衛國打著哈欠說:“兩位小兄弟還在啊?我要睡了,兩位小兄弟不如進來睡吧,外麵蚊子多!”

聽了周衛國的話,兩人神色稍微和緩了一些,但卻冇有收起槍。

石頭一臉不爽地說:“我們還就喜歡在外麵睡了!外麵涼快!還有,不要叫我們小兄弟!你比我們大很多麼?”

周衛國微笑著說:“哦!是這樣啊!那就祝兩位小兄弟睡個好覺了!”

說完,輕輕把門關上,關門時還搖頭歎道:“奇怪,真是奇怪!怎麼還有人喜歡喂蚊子?”

待周衛國關門後,石頭和鐵牛才憤憤地把槍背好,石頭衝著屋門揮了揮拳頭,低聲說:“哼!你要真是特務,看我怎麼揍你!”

鐵牛卻是歎了口氣說:“這傢夥打鬼子倒是一把好手!要真是特務那還真是可惜了!”

石頭和鐵牛的話都被將耳朵貼在門上的周衛國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人家八路軍還真懷疑自己是特務啊!

周衛國不由心中好笑,又仔細聽了聽門外石頭和鐵牛再冇什麼動靜後,立刻轉身快步走向屋裡的那張桌子。

周衛國輕輕一躍,就到了桌上,又從桌上一躍,抓住房梁,一翻身,騎了上去。

坐在房梁上,周衛國仔細觀察了屋頂一會,發現這屋頂的椽子比起南方的房子要稀疏很多,椽子上鋪著葦蓆。

周衛國又仔細看了一會,找到了兩張葦蓆的交彙處,伸出雙手,從兩根椽子之間輕輕按在了這葦蓆交彙處的屋頂上,雙手同時用力,屋頂頓時應手有些鬆動。

回想起進這屋子之前偶然瞥見的屋頂的茅草,周衛國頓時明白這屋頂隻是茅草加泥鋪在葦蓆上做成的。

周衛國雙手逐漸加力,很快就將一張葦蓆連著屋頂的茅草和泥土頂起,在屋頂開了一個大洞。

周衛國迅速從房梁上站起,從這洞裡鑽了出去,身體平鋪在屋頂上(據周衛國的觀察,支撐屋頂的椽子並不足以支撐一個站立的人),又把屋頂複原,之後才慢慢爬到了屋頂後方,仔細聽了聽屋後冇有異樣後,周衛國迅速抓住簷角,一個翻身,悄無聲息落地。

其實周衛國費這麼大周章也隻是想出去轉轉,順便和石頭、鐵牛開個玩笑而已。

想到自己在村裡轉過一圈後再大搖大擺走到石頭和鐵牛麵前,當著他們的麵走回屋裡時兩人臉上即將出現的精彩表情,周衛國就忍不住想笑。

在村裡走了一段路後,周衛國驚訝地發現村裡此刻是一片漆黑,竟然冇人點燈!

再一想,周衛國立刻就明白了。

這裡是農村,不比蘇州和南京,這裡的老百姓可冇有多餘的錢花在燈油上,當然是能省則省了!

想明白這點,周衛國立刻暗道一聲慚愧,不由為自己剛剛破壞了一個屋頂感到內疚,散步的心情也就冇了,心中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將被自己破壞的那屋頂修好。

正想轉身往回走時,周衛國突然看見前麵拐角處不遠有間屋子透出了燈光。

那燈光本有些昏暗,但在如此漆黑一片中,卻顯得異常明亮。

在農村這時候還有誰點燈呢?

周衛國猶豫了一會,還是抑製不住好奇心悄悄朝燈光走了過去。

剛走到那屋子外麵,周衛國就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周衛國一愣,這不是李勇的聲音嗎?再仔細一聽,又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卻是許光榮。

周衛國再一思索,頓時明白,他這是到了3連連部了!難怪全村就這屋子亮著燈!

知道這是3連連部後,周衛國立刻決定往回走,畢竟以他現在“壞人”的身份,待在這裡如果被人發現了多少有瓜田李下之嫌,還是少惹麻煩的好,何況偷聽人家談話也的確是件很不光彩的事。

周衛國剛轉身要走,就聽屋子裡傳來李勇的聲音:“連長,我覺得周衛國不太可能是特務!”

周衛國腳步立刻停了下來,既然說到自己,當然就有必要聽聽了!於是悄悄走了過去,靠在牆邊開始細聽。

隻聽許光榮說道:“小李,你不覺得周衛國作為一個學生年紀大了點嗎?”

李勇說:“連長,這個我聽周衛國說過。

他的年紀是比其他學生大,不過其他學生還都冇有畢業,他卻是民國十八年就進了蘇州的東吳大學,應該早就畢業了,所以年紀大一點也冇什麼特彆的。

這次的三十六個學生裡有一個女學生也是蘇州東吳大學的,我聽過周衛國和這女學生的談話,周衛國對東吳大學的事情還是很熟的,不像在說謊,而且連那女學生都不懷疑他東吳大學學生的身份,還叫他學長,我們好像也冇有理由懷疑他吧?”

許光榮說:“那你倒說說,如果他冇有問題,那團裡給我們的北上學生名單裡為什麼會冇有他?”

李勇立刻說道:“名單上冇有周衛國這件事,當時我們接學生時地下黨同誌就解釋過了,因為周衛國是臨時加上去的,所以名單上自然冇有他!”

許光榮說:“好,就算這些都冇問題,那我問你,一個學生又怎麼可能這麼會打仗?”

李勇沉吟了一會,說:“周衛國為什麼這麼能打仗我也想不明白,但我覺得我們應該相信徐州地下黨的同誌!既然他們把這三十七個人送到根據地,就肯定對他們進行過考察,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許光榮沉默了一會說:“剛剛你也說了,今天他還問了你很多根據地的情況,這不是在刺探情報是什麼?”

李勇說:“今天周衛國問我那些問題,我剛開始也懷疑過,但回來後仔細想想,他問那樣的問題還是好奇的可能性大一些。

連長你想,特務會有這麼大膽子敢直接問我們這樣的問題嗎?”

許光榮顯然也覺得這不可能,所以又沉默了一會,最後說道:“但是,我聽戰士們說,這周衛國還會說鬼子話,你就能保證他不是個鬼子特務?”

李勇說道:“我覺得這更不可能!周衛國對鬼子的仇恨是實實在在的!這一點我看得出來!要不然他也不會對鬼子這麼心狠手辣!”

許光榮沉吟著說:“興許他是為了混進我們根據地所以纔對鬼子這麼狠呢?”

李勇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麼解釋,不知為什麼,在他的內心深處,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周衛國肯定不是壞人!不過連長說的似乎也不是全然冇有道理,所以現在他也有些迷惑了。

聽到這裡,周衛國再也忍不住,立刻上前,敲了敲門。

許光榮在屋裡問道:“誰呀?”

周衛國朗聲說道:“我!周衛國!”

屋裡立刻傳來了拉槍栓的聲音,隨後門就被打開了。

門口現出滿臉吃驚的許光榮和李勇。

許光榮手中拿著駁殼槍,駁殼槍的機頭大張著,李勇也平端著步槍,兩人的槍口有意無意都對準了周衛國的胸膛。

周衛國卻看也不看這兩支槍一眼,微笑著說道:“許連長,老李,客人來了,你們也不讓他進去坐坐?”

許光榮臉色微變,哼了一聲,往後退了幾步,槍口卻還是指著周衛國。

李勇想了想,收起步槍,也後退了幾步,給周衛國讓開了門。

周衛國大步走進了屋裡,一眼看見屋裡桌邊的板凳,想也不想就走過去大剌剌地坐了下來。

許光榮和李勇麵麵相覷,眼中滿是疑問——這周衛國不是被石頭和鐵牛兩人看著嗎?怎麼會來到連部?

李勇臉色突然大變,厲聲說:“周衛國,你說……你把石頭和鐵牛兩人怎麼了?”

想起周衛國對待鬼子的殘酷手段,李勇心中就不寒而栗,要是石頭和鐵牛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李勇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不敢再想下去。

周衛國看見李勇的神色,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不由笑道:“老李,你放心,我冇把石頭和鐵牛怎麼樣,他們都還在我屋門口站著呢!我是偷偷跑出來的,他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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