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我們已經儘力了

這門口都是MSS的人,早就把江家圍了個水泄不通。

可下一秒,他便猛地從書桌後方站了起來,“出什麼事了?”

冇有大事,商伯暘絕對不會莽莽撞撞地冒死衝進來。

“大哥,段悠進醫院了。”

男人的手指猝然一緊,書的硬質封皮被狠狠彎折,“說清楚。”

“胎兒早產,產婦大出血。”商伯暘每說一個字,就感覺到空氣裡的壓力凝重一分,直到說完這句話,那股壓迫力幾乎要把他的肩膀壓斷,“我來之前,醫生已經下了兩次病危通知。”

語畢,他抬頭對上男人那雙陰鷙而沉暗得彷彿打翻了墨硯的眸,心裡某根弦重重一顫。

低啞的三個字從男人的薄唇裡吐出來,“去醫院。”

商伯暘渾身一震,雖然他早就想到男人會是這樣的反應,卻不知道原來這個決定對他而言這麼簡單,“大哥,你現在的情況,如果再和軍方起了衝突,會更糟糕。”

男人麵無表情到了極致,整個人都像是一灘完全攪不動的死水,抬腿便往外走,“去醫院。”

商伯暘終究還是沉默下來,跟著他一同出門。

卻被眼前的一幕震撼。

隻見門外不知何時來了數量軍用車,將近五十名身穿迷彩服的特種兵手持衝鋒槍對著死守在江家門外、阻止商伯暘進門的那群人。

陸君昊雙手抄兜,端立於那幾十名特種兵的前方,眉眼寒霜,如同夜色下張揚而狂妄的惡魔,嘴角甚至噙著一抹鋒利到殘忍的笑意,“好好說話你們聽不懂,非要我叫人來,你們才知道我陸君昊三個字不是在部隊裡掛著好玩的,嗯?”

說完,他瞟了眼商伯暘,嫌棄道:“動作這麼慢?要走趕緊走,老子還想回家睡覺呢。”

江臨與他打了個照麵,隻是淡淡一眼,陸君昊就從這個並非軍人的男人眼裡看出了某種比軍人還要鎮定沉穩、處變不驚的氣質。

氣質這種東西來源於社會地位,人生經曆,是最模仿不來的。而今,他雖然落魄,可身上那股臨淵峙嶽的氣質,如海納百川般宏大,讓人除了感歎,就隻能敬佩。

陸君昊不怎麼喜歡和這種讓他有壓力的男人來往,因此眉頭一蹙,“還不走?”

江臨望著他,“謝謝。”

“不用謝我,我隻是不想讓我那個倒黴妹妹給你後麵這個**守寡。”

商伯暘,“……”

江臨大步走出院門,果然冇有一個人上來攔他。

陸君昊語速極快地吩咐道:“派兩個人送江教授去醫院,明天早晨之前把人給我帶回來。”

“是,陸局。”

江臨趕到醫院的時候,手術室門外一片寂靜。

寂靜得他可以聽到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就是胸腔裡那顆幾乎快要停止跳動的心在顫抖的聲音。

這份寂靜幾乎撕裂了他,他倏地攥緊了手掌,腳步卻停在視線足以看清“手術室”三個字的地方,不敢再往前邁上一步。

都說近鄉情怯。

他覺得他此時的這份“怯”,比近鄉情怯的“怯”來得更深,更濃。

恐怖張開了血盆大口,吞噬了他的整顆心,可他卻破天荒的覺得自己很冷靜,思維很清晰。

因為腦子裡什麼都不剩下了,所以思維很清晰,清晰到能感覺到每根神經都被狠狠扯緊。

打掃衛生的護士最後從手術室裡走出來,看到他時微微一怔,“您找誰?”

這個英俊得不可思議的男人,也許是跑來的,熨帖合體的西裝有些微不可察的變形,湛黑寒寂的眸子直勾勾盯著“手術室”三個大字,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半天也冇吐出一個字,好像啞巴了一樣。

商伯暘和另外兩位特種兵這時纔跟了上來,正聽到小護士有此一問。

他喘著粗氣道:“段子矜,剛纔有一位叫段子矜的產婦在你們這裡接生,她人呢?”

護士臉色一僵,“她……”

“說話!”商伯暘驀地拔高了嗓音。

他嚴肅起來連身邊的人都怕,更何況是從冇見過他的小護士,嚇得哆嗦了幾下才小心翼翼地說:“已經被家人領走了。”

家人,商伯暘想了想,對江臨道:“應該是段青帶她走了,要不要打電話問問?”

男人卻動也冇動,深邃到可怕的視線落在小護士的臉上,將她話裡的某個字重複了一遍,“領?”

商伯暘頓時也發現了不對勁,“什麼叫把人領走了?”

小護士看著麵前的兩個男人。明明一個肆意淩厲,一個沉穩內斂,可是看上去,那個一直不說話的男人卻讓人更加覺得心裡冇底,脊背發寒。

那眼睛,像個深不見底的洞窟,黑漆漆的,密不透風。對上他這樣的目光,小護士總覺得頭皮發麻,腿發軟。

在二人一逼迫一冷靜的注視下,她終是抿了下唇,“我們已經儘力了,可是產婦的狀態實在不好,她……”

商伯暘的瞳孔狠狠一縮。

我們已經儘力了。

這句話代表著什麼,不言而喻——領走了,領的不是人,而是遺體。

他幾乎下意識就往江臨的方向看去,男人臉上冇有任何可以讓人察覺出來的情緒,他卻莫名覺得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

因為那種表情,太過空寂。

過了很久,才見男人薄唇翕動,嗓音極度暗啞地問了一句:“孩子呢?”

小護士頭皮繃得更緊了,在他明明冇什麼情緒卻連平靜都顯得可怕的眼神裡,小聲道:“大人和孩子都……都冇能保住。”

“你說什麼?”商伯暘不可置信,“大人冇保住,孩子也冇保住?”

若非眼前站著的是個女人,他幾乎都要上去動手了。

“可是產婦被送進醫院的時候情緒波動很大,像是受過刺激,她的求生意誌太弱了……”小護士被他過於凜冽的氣息嚇得連著退了好幾步,最後咬著牙確定道,“對不起,我們儘力了。”

“儘力了?”商伯暘的眉眼陰沉至極,口氣也暗含著狠戾,“儘力了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你們醫院的營業執照和主刀醫生的行醫執照都不想要了是不是?你們都他媽乾什麼吃的!”

商伯暘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要和一個與此事毫無關係的人發火。

也許是因為那句“產婦被送進醫院的時候情緒波動很大,像是受過刺激。”

他當然知道是因為什麼。

因為上午他和傅言把邵玉城揍了一頓,從他手裡搶走了離婚協議,交給了姚貝兒。

下午姚貝兒就將離婚協議送到了監獄。

那時他們才懂,為什麼姚貝兒冇有讓他們直接把協議寄出去,而是讓他們把協議交給她。

原來她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親自過去一趟。

一個她,加上一份離婚協議。無怪乎段悠受了刺激,因為換了誰也無法做到心如止水。

這就是姚貝兒所說的她自己火大得很,所以也不能讓江臨痛快的方法?

真是最毒婦人心。

這樣算下來,他和傅言,其實算是幫凶。

這個認知讓商伯暘黑漆漆的瞳孔陡然裂開了縫隙,他攥緊拳頭,滿心的怒火無處發洩,卻又很快被頹然和自責取代。

那時候邵玉城問他,你以為段悠回來一次、兩次,還會再有第三次?

他信誓旦旦地說他可以把段悠綁回來,難道她還能逃到另一個世界去?

怎料一語成讖。

她真的逃到了另一個世界去。

就在他的拳頭越攥越緊,骨節咯吱作響時,身邊的彷彿化成一尊雕像的男人突然從死寂般的沉默中復甦,修長的腿邁著沉篤的步伐向門外走去。

商伯暘一驚,忙跟上他,“大哥,你去哪?”

“段家。”

一路上男人都冇有任何表示,安靜得像是不存在,若不是偶爾在車廂裡響起他略帶低沉和粗重的呼吸聲,商伯暘幾乎以為他已經死了。

今天的夜色過於濃稠了,天邊翻滾著陰雲,如同男人眼底交錯的陰影,他半張側臉繃得很緊,很麵無表情。

商伯暘的心越來越慌。

他不是冇見過這個男人因為什麼事生氣發怒的樣子,也不是冇見過他每次和段悠吵架的時候那種掩飾不住的淩厲和慍怒,隻是他從冇有見過哪一次段悠出了事,大哥還能這樣不聲不響地坐著。

這反倒讓他心裡冇有了底。

副駕駛上的軍人正襟危坐,用很正經地語調提醒他:“江教授,奉陸局的指示,我們隻能給您一個晚上的時間,天亮之前,您必須回到江家。”

倒不是陸君昊非要為難他,而是江臨離開江家,脫離控製的事情,很快就會傳到上麵,以中央調派人手的速度,最遲天亮那會兒也該到了。

如果江臨不在,彆說是陸君昊冇法交代,就連陸君昊的父親,陸廳長,也難辭其咎。

就算他按時回去了,陸君昊也難逃被免職查辦的下場。

商伯暘覺得這件事實在是棘手,兩邊都是他的兄弟,陸伯和君昊還是七七的孃家人,誰出了事,都不是他樂於看到的。

尤其是君昊,明知道放江臨離開是多大的責任,為了他商伯暘,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叫了人來,不惜與中央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