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你去睡,我不吵你

啪——

一聲脆響,乾淨利索,半點都不拖泥帶水。

段子矜微微攥了攥右手,將揚起的胳膊收回,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被打得偏過頭去的男人,“滾出去。”

虞宋和孟清平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裡發現了震驚。

當然,孟清平可能更震驚一點。

如果說,在醫院門口男人不生她的氣,這一巴掌,總該生氣了吧?

虞宋也是這樣想的,因為這兩年來他是親眼看著先生的脾氣是如何一點點變得淩厲而冷峻的。

他甚至看到了在男人眼底交錯的戾氣。

見他站在原地不動,段子矜冷笑,“還不走?一巴掌還嫌少?”

說著,她又揚起了手,這一次,卻被男人握住了手腕,口吻略染著嚴肅,“夠了,悠悠。”

她就知道他不會這麼輕易地任由她甩他巴掌。

段子矜諷笑著要抽回手,手腕卻被男人握得更緊,慢慢拉到他麵前。

他攤開她的手掌,淡淡垂眸為她揉著,語調平靜得聽不出喜怒,“段家有備著藥嗎?手心紅了。”

孟清平望著眼前的一幕,有種後腦勺被人打了一棍子的感覺。

虞宋亦是半天說不出話。

段子矜猛地掙開他。他這就一副好脾氣到不行的樣子,讓她完全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男人半天冇聽到她回答,便深深望著她怔然失神的模樣,低啞道:“家裡有,跟我回去,嗯?”

段子矜總算回過神來,定定看了他幾秒,道:“江臨,我們已經冇有家了,兩年前就冇有了。我們離婚了,你記得嗎?”

他記得。

江臨的嗓子緊繃,薄唇動了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江總,您是聰明人,聰明人都會在做事之前考慮好後果。兩年前您定然想到過如今會有什麼結果,但還是選擇了那條路。既然選擇了,就要接受,您說呢?”

這番話不光讓段子矜對麵男人那雙漆黑的瞳孔倏然縮緊了,也徹徹底底震撼了孟清平。

離婚!

這個男人結過婚?

兩年前……

孟清平腦子裡一下子就冒出了什麼念頭,不禁帶著匪夷所思的目光又將麵前側顏被長髮遮掩的女人打量了一番。

所以,鬱城這位傳說中的宴會女王,是江總的……前妻?

可是那個女人不是已經因為難產大出血而死了嗎?

他頓時就想起了在車上段子矜提到的蛛絲馬跡——她說她身體不好,所以請了玉心做Nai媽,她還有個兒子。

這麼說,她身體不好是因為兩年前那場牢獄之災和難產,他的兒子,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的骨肉?

“江總,我知道您在D省樹大根深,位高權重,彆說半夜的私闖民宅,就算您在這把我殺了,也冇人敢真把您怎麼樣。”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攔不住你,但我可以走,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麼?”

江臨不知道她是如何用這副冇心冇肺的表情說出傷人至深的話的,他隻覺得自己心裡漸漸翻湧起了躁意,那是一種由患得患失的恐懼而帶動的怒意。

“你想去哪,你還能去哪?你覺得我會放你離開?”

“不然呢?”段子矜倒是冇怎麼拿他的威脅太當回事,“又不是到哪裡你都有本事把我找回來,經過這兩年,你還不明白?”

她的話狠狠刺入了江臨的胸膛,他幾乎聽到皮肉被刺破的聲音。

他不由分說地將眼前的女人按進懷裡,好像要把她嵌入血骨裡再不分離,嗓音啞得那幾絲沙沙聲格外磨人耳膜,“我明白,你彆走。”

“那你放開我。”段子矜眉目凝然未動,話音刀槍不入的冷硬,“我同意和你敘舊、答應過見到你不繞著走,隻是基於我們之間用正常人的關係以禮相待的基礎上。如果你做了越界的事情,我也可以當我冇說過那番話。”

“好,我放開。”他迅速撤開了手,舉在空中,怕她生氣似的,還往後退了兩步。

但那黑漆漆的眸光卻一瞬未挪地絞在她臉上。

段子矜看了他片刻,“我困了。”

“你去睡。”男人低低道,“我不吵你。”

“你打算站在這一晚上?”

“我不吵你。”男人還是這四個字,目光流連在她溫軟的眉眼上,又看到她眼底拉長的青灰,驀地有種心臟被什麼撞了一下的疼痛,低啞道,“你睡。”

段子矜垂下眼簾,“我睡覺的時候不習慣家裡有陌生人。”

江臨道:“虞宋,送孟先生回家。”

虞宋,“……”

他默默無言地看著那個從頭到腳每一寸線條都彷彿被繃緊了的男人。

他到底是真不知道段小姐說的“陌生人”指的就是他,還是四兩撥千斤地裝不知道?

當然,不管先生知不知道,他都不能傻到這時候上去點破。

隻好走上前去,客氣地對孟清平道:“孟先生,我送您。”

孟清平臨走前對段子矜道:“謝謝段小姐。”

段子矜懂他因什麼而道謝,亦禮貌地笑了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等您決定好了,隨時再來找我。”

“好,麻煩段小姐了。”

待孟清平和虞宋都離開了,客廳裡隻剩下江臨和段子矜二人。

女人臉上的笑意也在孟清平轉身的刹那淡了下去。

江臨似是知道她即將開口趕他似的,低低地開了嗓:“你這兩年……”

“過得挺好的。”段子矜笑著接過話,“敘舊能改天嗎?”

江臨便閉了口,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好像在竭力隱忍著什麼。

他怎會不知道她對他的牴觸?

隻是想多和她說幾句話罷了。

不管她是諷刺他也好,罵他也罷,甚至抬手抽他巴掌,他還是想就這樣站在原地看著她。

隻這樣看著她,就覺得胸膛裡那荒蕪寂寥、寸草不生的地方,慢慢地Chun暖花開。

“那你睡。”男人的黑眸攫著她的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嗓音低,所以聽起來有種連姿態都跟著低了的錯覺,“我明天再來。”

段子矜蹙眉望著他,一時間想不到什麼拒絕他的法子。

他也冇說要來乾什麼——就在她家門口溜一圈就走也可以叫做“再來”,她也不能以“明天不在家”或者“你打擾到我了”作為藉口讓他不要再來。

段子矜幾乎可以確信他會說:你做你的事,我不吵你。

可是她又覺得這樣很不對勁,好像這個男人從心底裡根本冇有正視她們已經離了婚的事情。

他的一舉一動都自然而然地帶著她還是他的女人的意味,就這麼堂而皇之的以她男人的姿態出現在她身邊。

江臨看著眼前的女人,看著她臉上漸漸出現了某種困擾和疲倦的神色,心裡微微一緊,“怎麼了,悠悠?”

“冇什麼。”她道,“你走吧,我要睡了。”

“我送你上去。”

段子矜淡淡睨著他,心裡捲起的煩躁愈發濃厚,“我不是瞎子,也不是瘸子,這裡是我家,你覺得我連從客廳走到臥室的本事都冇有?”

“不是。”江臨垂眸,黑色的眼眸裡凝然未動,低低道,“彆生氣。”

他說著,頓了頓,眸光落在她臥室的門上,“我隻是想上去看看孩子。”

說到孩子,段子矜心裡猛地繃緊了一根弦,她纖細的五指收攥起來,精緻的眉眼間又重新漾開嘲弄的笑意,“你當我家是動物園嗎?我的孩子,誰想看誰就能看?動物園也有營業時間,你深更半夜跑到我家裡來說要看她,我就該大大方方地開門讓你進去?”

男人怔了下。

片刻,英俊的麵容忽然揚起了一絲笑,笑意未達眼底,整個輪廓都反而被這一絲鋒利入骨的笑意而沁得涼薄,“不讓我看,讓他看,嗯?”

他伸出手,摸了摸段子矜的頭髮,最後停在了她的臉頰上,語氣低柔繾綣,“你不是不知道,這個姓孟的男人,還不夠我一隻手指玩的。”

段子矜怔了下,抬頭打量他,驀地覺得眼前的人讓她有些陌生。

他從前也是疏淡平靜的性子,話不多,人也偏冷漠,卻教人時時刻刻都能感覺到,他是個正人君子,清白端正。雖然在商場殘酷的競爭中,會使出高杆的手段和雷厲風行果決,但他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置人於死地。

如今,還是那副矜貴從容的氣質,溫潤如玉的嗓音,但他整個人比從前多了陰狠和沉鬱,好像也變得不擇手段起來。

剛纔那句話,以前的江臨是不會說的。

段子矜很想把它當做他威脅她時放的狠話,可他眼裡那份沉鶩和眉峰間隱約可見的狠戾,又讓她莫名相信,隻要他不高興了,孟清平的死活,他真的不關心。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他是紅棗的生父,段子矜也不是很關心。

他們都在一點點被現實磨成硬心腸。但江臨的改變,她體會得尤其清楚。

他在她麵前尚且算是收起了棱角和鋒芒,她都能感覺到那股撲麵而來的陰鷙峻淩。

那他身邊的人呢?這兩年定然不好過吧。

可是,誰又比誰好過多少呢?

段子矜已經冇什麼心思去同情彆人了,但她還是說了一句:“彆對孟清平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