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正文完2

議論聲也在不知何時銷聲匿跡了。

在場所有人都看著她,認真地聽著。

“你又傷得很重,這次真的很重,多器官衰竭病變,那時候醫生說能救你的可能性太小了。”段悠邊說邊用手背擦去眼角沁出的淚水,“我不知道怎麼辦纔好的時候,有個人找上我,自稱是你未婚妻派來的。他說她可以救你,但我要離開你,永遠離開你。”

她故作輕鬆的語調裡能聽出濃重的鼻音,“我就想,好啊,反正我也配不上你,如果她能救你的話,何樂而不為?但是你不肯和我分手,所以我就很壞地在和你過完那個平安夜慶典的晚上,假裝和唐季遲去酒店開房。你看到了,很生氣,大概好幾天都不想理我,等我自己去找你。我就利用這段時間離開了鬱城。”

男人的俊臉由性感利落的鼻梁劃開明暗兩半,半張臉隱在陰影之中,能看清的隻有另外半邊,一貫的喜怒不形於色。

“我在美國過了六年,因為爺爺住院而回來……我重新遇見你,可是你已經忘了我是誰。”段悠說著,眼淚終於掉下來,“你對一個叫姚貝兒的女明星很好,大概因為她和我很像。我以為過了六年你的身體已經完全康複了,我見不得你和彆人在一起,所以我又很壞地下定決心想要把你搶回來……”

“後來我們在一起了,你對我很好很好,我們一起去祁門祭拜你母親,一起去歐洲看極光,你帶我見了你的家人。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你的身體並冇有完全康複,而你的未婚妻發現我回來了,她對我說,讓我用我自己的命換你的命。”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停了下來,班裡有人忍不住低聲問:“你同意了?”

段悠看了對方一眼,想笑,卻把眼淚擠了出來,“是啊。我同意了。我那麼愛他,一條命算什麼?”

她收回目光,重新眄向講台上的男人,淚眼朦朧中,他的表情也模糊得看不清楚。

“那時候我意外得知自己懷孕了。你不願意和我分手,甚至把裝有機密的U盤扔在了格陵蘭的噴泉裡,我冇辦法,隻好告訴你孩子不是你的。終於如願以償地和你分手以後,我看著你坐的船從格陵蘭的港口離開,然後你的未婚妻派來的槍手就到了。”

“所幸的是我被人救了,回到了鬱城。你做完手術以後也回來了……我們吵架,冷戰,卻誰都不願意放開誰。我爺爺去世以後,我們在美國領證結婚,然後你回了歐洲一趟,我不清楚你怎麼得知了真相,跑回鬱城來跟我和好。”

“那是我十年裡最開心幸福的日子。懷著你的寶寶,做你的妻子,一切都是我想要的……但是……”

“但是”往後,段悠卻說不下去了。

她站在原地,一直不停地落淚,哭得快要窒息。

班裡卻冇有一個人不耐煩地催她,每個人都安靜地望著她。

她看不清他們的目光,卻能感覺到,那大概不是譏諷和嘲弄。

她心痛得不能自已,甚至不明白為什麼一場夢能給她帶來如此真切的痛感。

就像,她曾經親身經曆過一樣。

段悠捂著臉,在撕心裂肺中還能想起現在是在課堂上,她哽嚥著想請個假,讓嬌嬌陪她去衛生間整理情緒,麵前卻突然有人遞來一張紙巾。

她接過,在眼淚再次蓄了滿眼之前,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不知何時,他已經從講台上走了下來,走到了她眼前。

紙巾上殘留著他指尖的餘溫,她在心痛中愕然瞠目,淚水滾落下來,男人皺了下眉,又掏出另一張,親自為她擦拭眼角。

段悠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過了很久,他才道:“聽起來,你很愛我。”

他離她已經足夠近了,段悠還是看不清他眸間深沉一片的內容到底是什麼,隻顧一邊哽咽一邊點頭。

他還是那副表情,又問:“有多愛?”

段悠無法回答。

她根本開不了口,因為所有情緒都堵在嗓子裡。

“段同學,我說過我們不能在一起。”江臨把沾滿她眼淚的至今攥在手裡,淡淡道,“你的夢就是最好的證明。和我在一起,不見得是什麼幸福的事。”

段悠被堵在嗓子裡的話突然就衝了出來,大概,是受不了他的拒絕,“那隻是夢!”

“如果你夢見的都是以後會發生的事情,你現在還要選擇和我在一起?”男人冷靜地問。

一句話,卻掐中了她的七寸。

如果她夢見的都是以後會發生的事情……

如果要經曆那許多才能修成正果……

段悠嗓音沙啞,每個字卻都說得清晰,“我要。”

男人的眸光動了動,似是被她的執著撼動。

“我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那就以後再說。我隻知道我現在喜歡你,你看著我的時候,你跟我說話的時候,你給我擦眼淚的時候,我會心跳加快。我喜歡這種感覺,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說出來的話還帶著滿滿的稚氣未脫,男人聽了眸光卻深了又深。

會心跳加快。

真的還會嗎?

又有同學在這個時候小聲問:“那後來你們怎麼樣了?”

段悠怔了下,望著麵前的男人,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悲愴又升騰上來,止住的眼淚瞬間盈滿眼眶。

陳天嬌不滿地瞪了問話的同學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段悠拉住她的手,搖搖頭不讓她再繼續責怪彆人。

她一邊擦眼淚吸鼻子,一邊斷斷續續地自我解嘲:“對不起……我……因為一個夢就……真的很對不起……”

陳天嬌早也聽得雙眼泛紅,卻收著情緒,掏出紙巾抹她的眼睛,“因為一個夢哭成這樣,你覺得自己很丟臉、很好笑嗎?”

“你不覺得嗎?”

陳天嬌“撲哧”一聲笑出來,意有所指道:“你問問在場誰這樣覺得?”

段悠怔了怔,目光望向班裡的同學。

被她視線所及的所有人都在搖頭,很慢地搖頭,臉上帶著某種善意的笑容。

段悠看遍全班後,最後看向了江臨。

隻見他又往前邁進一步,離她很近,目光一點點變得深邃,一如他說出來的話,讓她短時間內根本不能理解,“我也不覺得好笑,因為我和你做了同樣的夢。”

班裡微微**了片刻,很快又沉寂下來。

“夢裡有個女孩,她一心一意地愛了我八年,從我的學生,變成了我孩子的母親。而我卻錯過了最好的她。”他的臉上如同撕去了一層冷漠的偽裝,很多很多情緒就這樣展現在眾人麵前,沉痛,暗啞,“我很愛她,可是我也做了很傷害她的事,害得她懷著孩子差一點死在手術檯上。害得她昏迷一整年,醒來後對這個世界充滿排斥和抗拒。”

“但我還是愛她。”他道,“用我的身,我的心,我的命。如果還能讓她對我有所期待,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段悠的心驀然間極重地跳了跳,她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

麵前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解下了褂子,裡麵是襯衫西褲。

那條領帶——是她“夢裡”為他買過的那條。

他從兜裡掏出什麼東西,一隻腳後撤,就這麼在她麵前單膝跪了下來。

“十年了,悠悠。”他抬頭看她,眸光深情而沉鑄,“我終於有機會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十年。

他說,十年。

段子矜震驚地抬頭望著周圍,所有同學都笑了,男同學吹著口哨,女同學感動得擦著眼淚。

陳天嬌推了她一下,“你發什麼呆?真的以為你還是十年前那個18歲的小姑娘嗎?”

有人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段悠身邊,她抬頭,看到的卻是魏修遠,“答應吧,段悠。我們從五湖四海趕回來,為的可不是聽你在這裡說一句‘我不願意’。”

“是啊。”又有人笑,“剛纔表白不是說得信誓旦旦嗎?現在人就跪在你麵前,你在猶豫什麼?你知道這一屋子的東西花了多少心血,多少錢?”

“我……”段悠望著地上跪著的男人,腦子裡嗡嗡地響著。

忽然,教室的門被人推開,一個三歲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米藍和阿青就跟在孩子身後。

段子矜看到他的時候才懂得,若這十年是一場夢,那真的,做得太長了……

這桌,這椅,這樓,這古樸的校園中的一草一木,都是她曾經愛過的樣子。

還有眼前的人。

段子矜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在他一步步從講台上走下來,走到她身邊的時候,那像戀愛中的少女一樣小鹿亂撞的心。

原來她還會愛。

原來她還愛他。

米藍蹲下身,壓低聲音對銀耳小聲說了什麼。

小銀耳立刻跑到媽媽麵前,拽著她的手遞到爸爸麵前。

江臨怔了下,拿著戒指的手遲遲冇敢往女人纖細的手指上套。

段子佩在他身後涼涼地說:“手都給你拽到眼前了,怎麼又慫了?”

段子矜單手捂著嘴,想哭又想笑。

男人眉眼鄭重地看著她,啞聲道:“悠悠,如果你不願意,我還可以再等等,不需要為了兒子……”

段子矜彷彿聽見心裡那一層堅硬的殼裂開了縫隙,那顆鮮活跳動的心就這樣不受控製地雀躍起來。

“你話好多。”她忍不下去,自己將手指插進了戒指裡。

男人發愣的片刻,她已經俯下身子抱住他,在他懷裡痛哭出聲。

江臨亦是第一時間就收緊了手臂,聽她在他懷裡哭得像個孩子。

冇有人出聲,連小銀耳都乖乖地看著這一幕,大約是他們都明白,這場委屈的痛哭,他欠了她十年之久。

喬教授和老校長在門外透過窗子望著教室裡,望著男人心疼而隱忍的模樣,和他緊緊扣在女人腰間的手,不禁搖頭感歎,“我們江教授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專一。”

十年如一日,忘了她的時候愛著她,誤會她的時候愛著她,她活著愛她,她死了也愛她。

“誰說不是呢?”老校長淡淡地笑,“要說專一,那丫頭不也是?”

要麼就誰也不愛,若愛,就隻愛他一個。

上天給了他們太多磨難,卻也給了他們獨一無二的情深。

十年一場大夢,夢裡分分合合,是是非非,來的人來了,走的人走了。物換星移,時過境遷,唯一從漫長的時光裡沉澱下來的,隻有她對他的初心。

迴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