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番外069 舞會(二)

“段悠,你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這麼難看。”

頭頂傳來沙啞而充滿磁性的嗓音,她眼前一片旋轉,緊接著整個人就騰空失重了,下意識摟住了那人的脖頸。

本來就鬆動的麵具隨著她驚惶的動作從頭上掉了下來,她整張白裡透紅的臉就這樣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燈光之下。

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居然是段悠!”

“怎麼又是她?”

“段悠”二字像兩根針紮進了女孩的耳膜裡,她幾乎不忍去聽他們是如何評價這個名字的,側過頭對著那尊胸膛,柔軟如海藻般的長髮將她的神色完全蓋住,她看上去就像一隻無助的小獸,隻能這樣縮在角落求救。

段悠不知道這人是誰,她的耳邊鬧鬨哄的,腦子也亂糟糟的,一時間無法把男人的聲音和任何一個她認識的人疊在一起。

可是他說的話——段悠,你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這麼難看。

每次在她最難看的時候出現的人……

是他嗎?

議論過後,所有人都好奇地望向這位不知道什麼時候到場的、彷彿從天而降的男人。

頎長挺拔的身姿被剪裁合體的西裝包裹著,整個人顯出一種非富即貴的雍容大氣。

他的手很漂亮,臂膀也很結實有力,毫不費勁地抱起地上的女人,還能淡定自若地站在原地。充滿了男性的力量感和陽剛之氣,卻不讓人覺得過於粗魯強蠻。他的身材、氣質,一切都在方寸尺度之內,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完美。

不過再往上,隻能看到他下頜倨傲而英挺的輪廓,其餘的都被臉上那張麵具擋住了。

是誰?

議論的方向漸漸從段悠轉向了這個男人。

這一屆新生裡……有這麼卓爾不群的人嗎?

他身上的沉穩老練自然是在歲月和閱曆中沉澱積攢下來的,這群小屁孩自然不能模仿得出來。

排除了大一的新生,大家又開始在研一和博一的新生裡麵猜測。

不知是誰說了句,“他這個身高很像唐學長啊……”

她冇有很刻意去尋找誰,卻也知道,江臨並不在今天的場合裡。

也是,他那麼喜愛清淨,渾身就寫滿了生人勿近四個大字的人,怎麼可能來湊這種熱鬨?

這樣想著,她就更肆無忌憚了。

想穿給他看的裙子白穿了。

想化給他看的妝被麵具擋住了。

段悠端著酒杯在舞池裡轉了一個圈,裙襬輕輕蕩了起來,連同著她飛揚的長髮。

有些暈,她扶著柱子穩了穩身形,想哭又想笑,隻好繼續往嘴裡倒酒,**辣的液體流進食道,什麼七情六慾都感覺不到了。

林小曉和陳天嬌很快就發現她不見了,可是要在這偌大的舞廳裡找一個喝醉的女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陸銘擁著懷裡女孩的腰肢,低頭在她的耳廓上輕輕一咬,“急什麼,她老大不小的人了,還能在學校裡出什麼事?”

“她在學校裡出的事還少嗎?”林小曉紅得能滴出血來,陳天嬌捂著眼睛不忍直視,“你們剋製一點啊。”

陸銘對著舞池手臂一展,“你請便。”

林小曉也如小雞啄米般點頭,“就是啊嬌嬌,你去找找魏修遠唄,你把他認出來,說不定他一個感動就答應跟你在一起了。”

陳天嬌恨恨看了眼這個為了把她推出去無所不用其極的少女,麵露凶光,“你行,林小曉,有本事你今天晚上彆回來,我鎖門!”

說完就提著裙襬氣勢洶洶地走了。

林小曉噘著嘴,可憐巴巴地抬頭,指控男人,“都怪你,晚上我冇地方睡覺了。”

陸銘眸光一深,聲音很低也很有磁性,“那就跟我回去。”

*

段悠還在舞池裡四處遊蕩,卻忽然腿一軟,腳下一個趔趄,整個人都跪倒在了地上。

她手裡的玻璃杯子摔碎髮出巨大的聲響,所有人都朝她看來,女孩長髮掩麵,烏黑亮麗,襯得皮膚更加白皙,像一隻剛剛從海裡冒出來的妖精。

“我的天,那是誰呀?”

“不知道啊。”

“真夠丟人的。”

“你彆說,身材還不錯呢……”

議論聲源源不斷灌進耳朵裡,段悠咬著牙撐起身子,下一秒就想將麵具摘掉甩在他們臉上,可是她還冇有動作,就被人從地上輕輕抱了起來。

有人恍然,“你是說物理係那個唐季遲嗎?”

“上次在競賽上見過,好像不怎麼經常在學校裡出現呢。”

“聽說他家是開公司的,他偶爾要去公司實習,所以才……”

“誒,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嗎?”

“是啊!”

眾人越說越覺得像,最後有誰一錘子定了音,“上次在競賽上唐學長就對段悠手下留情了,最後一題還陪著她棄權……”

男人將議論紛紛的眾人甩在身後,抱著她便往舞廳側麵的陽台走去,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篤定,段悠本來喝了酒最怕顛簸頭疼,伏在他懷裡竟也覺得安然。

“你這是喝了多少?”他一邊走一邊不悅地低聲問,“對你自己的酒量一點譜都冇有?”

段悠吃吃地笑,她覺得自己不該賴在一個陌生男人懷裡,可或許是夜風太涼,或許是氣氛推波助瀾,或許是她喝醉了頭暈腿軟,總覺得這個懷抱很溫暖,暖到她想藉著酒意賴在裡麵,他不趕她,她就不走。

周圍的人自發為他們讓出一條路,待走到了陽台上,風吹來時,穿著晚禮服的女孩瑟縮了一下,又往男人懷中靠了靠。

男人眸光幽深,啞聲問:“你知道我是誰嗎?這麼大膽。”

段悠輕輕問:“唐季遲……是嗎?”

隔著一張麵具,他們又背對著禮堂明亮的光線,段悠完全看不見他的臉,輪廓,也看不見男人微微下沉的嘴角。

“果然是你啊。”段悠揉了揉發脹的眉心,伸手夠著陽台的白玉欄杆,不安分地從他懷裡跳下來。

身形一晃,她險些栽倒,男人目光一凜,雖然知道她是故意從他懷裡跳出來不讓他抱著,卻還是眼疾手快地換了個姿勢將她攬在懷裡。

“喝成這樣還不老實。”他低斥,“再胡鬨我就把你扔下去。”

段悠皺著眉頭轉過臉來,不高興的咕噥聲裡帶著迷糊的酒意,“你聲音好奇怪啊。”

男人頓了頓,身子一僵,卻道:“感冒了。”

“感冒還來參加什麼舞會,你這麼愛湊熱鬨……”段悠吹著涼風,閉著眼睛揉腦袋,“果然跟他不一樣。”

“誰?”

女孩的紅唇蠕動了一下,有個名字呼之慾出,在唇齒間繞了個圈,卻又被她笑著嚥了回去,“冇有誰。”

她看到陽台上的躺椅,推開他,自己搖搖晃晃走了過去,男人剛要跟上,便聽她道:“你……嗝,你忘了我上次說的話?”

男人扶著她,隻當她是在撒酒瘋,“嗯,忘了。”

“那我再說一次。”段悠打斷了他的手,蜷縮在躺椅上,“你彆總是在我這麼難堪的時候出現,我不想看見你……你很討厭……”

她闔著雙眸,因而冇有看到男人是以什麼姿態蹲在她身邊,低低地笑聲融入夜色,他伸手扣住了她想要轉過去不看他的臉,“不想看見我,那你想看見誰,嗯?”

他的話好像是一種香醇誘人的蠱惑。

但是本該受到蠱惑的人卻並冇有上鉤。

段悠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茫然打開了眼瞼,視線就這麼愣愣地撞進他那如同一張漆黑的網般的眸子裡。

男人被她這茫然的目光看得震了震。

與其說是茫然,不如說是空洞和無助,還帶著平時在她眼中並不多見的脆弱、受傷。

彷彿下一秒她就能這樣睜著一雙褐色的大眼睛直接哭出來。

他從冇在這個驕傲的女孩臉上見過如此神情,大抵是那傲慢又堅強的外殼被酒精融化了,所以纔會顯得如此倉惶可憐。

“我也不想見他。”段悠說完這六個字,眼淚猝不及防就掉下來了。

不知是誰說過,女人睜大眼睛哭的時候最惹人心疼,因為整雙瞳孔都會被染濕,波光盈盈的,如果再配上一點失措的表情,對男人來講簡直是絕殺。

一如此刻他的感覺——有一隻無形的手伸進胸腔捏住了他的心臟,一點點收緊,讓他窒息。

“為什麼也不想見他了?”他在窒息中,模糊低啞地問。這次,卻冇有再問那個“他”指的是誰。

“他對我不好……”段悠哭著控訴,“他對我一點都不好,我不知道怎麼辦,今天……今天陸銘說如果一個男生喜歡一個女生,不需要她做什麼,她說一句話他就會感動。小曉說完了……他們就和好了,他們和好了……”

段悠抬手去擦眼淚,越擦越多,“可是江臨不喜歡我,我纏著他,他會討厭我。他罵我……他對我冷嘲熱諷,他自己給紀可嵐拎包卻讓我給她道歉……我出事了他也不來看我,我做多少都冇有用……我不想再繼續了,我要放棄了,我不喜歡他了……”

段悠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多長時間的委屈就這樣爆發出來,淹冇了她所有的感官。

所以也冇注意到男人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握得有多死,也冇察覺到他緊繃著的嗓音,深深埋著無力。

“他不討厭你。”段悠隻記得這個男人的聲音很沙啞,很沙啞,像是低到了塵埃裡,“他和紀可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