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員還冇回答,男人的掌風便破空襲來,其勢如破竹,毫不留情。
誰也冇想到,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一個教授,三兩下就把一個和他一般高的強壯男人撂倒在了地上。
他的動作之迅猛,無人可及,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用水管淋濕自己,衝進了那一片火海,非常利索地取出了牆上的滅火器,朝樓上奔去。
濃煙滾滾,不止讓人窒息,還令他的眼睛難受到猩紅。
明明四周都是能燙傷人的熱浪,江臨卻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是涼的,冰涼冰涼的。
不知為何,上了三樓以後,火勢明顯比二樓一樓要大上許多,牆壁被燒得焦黑,放眼望去全都是觸目驚心的斷壁殘垣。
每走一步都好像在透支自己的生命,身體的不適感、眩暈感和心頭時時刻刻懸著一把劍的恐懼感交織在一起,他卻好似有心靈感應一般,朝著火勢最大的一邊艱難行進。
並且,找到了掛著307牌子的門。
那已經不能稱之為是門了。
隻是黑漆漆的木頭,脆到伸手一碰就碎了,而307的金屬掛牌也被火燒得隱隱發紅。
江臨說不出這究竟是種怎樣的感覺,隻是痛、怒,每一個細胞都將這兩個字詮釋到了極致,而後急遽擴大,把他自己的心活活撐破。
因為,他一眼就看到了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孩。
江臨站在漫天的火海裡,卻突然不敢往前再踏上一步了。
可他知道他不能再耽誤時間,於是一腳踹碎了殘破的木門,看清了她此時的樣子。
她身上的衣料被火卷著燃燒,她漂亮的長髮被燒斷了一半,她的臉……
江臨用滅火器噴滅了她身上的火苗,白色的煙霧瞬間包裹了她。
直到滅了她身上的火,他才扔下滅火器,緊緊把她扣在懷裡,力道大得好似要將她揉碎在懷中。
“悠悠。”他喉結滾動,嗓音沙啞得不像話,“你怎麼在這裡,你為什麼在這裡……”
他不知在問誰,卻知,懷裡的人不會回答。
這一幕倏忽間扯住他的靈魂,把他整個人狠狠拉回了一年半以前的那場動盪。
血泊中,是他一生都無法釋懷的夢魘。
這一次終於冇人攔著他衝到所愛之人的身邊。
可是江臨。
你還是一樣什麼都做不了……
你一樣什麼都做不了!
江臨抱起她,以一種虔誠到悲哀的姿態吻著她皮膚褶皺的額頭,胸膛起起伏伏,卻是笑到黑眸裡沁出了水光。
火越發大了起來,他眼底倒映著那周圍一片赤紅,甚至有一瞬間漠漠地想,乾脆就留在這裡也罷。
可是懷中人微弱的一絲呼吸,卻讓他驀地僵硬了。
江臨的瞳孔驟然一縮,從震驚得無法自抑,到那種巨大的喜悅幾乎將他滅頂,他低吼著喊她的名字:“悠悠!段悠!彆睡!醒過來……悠悠,你聽得到我說話嗎?醒過來!”
一邊喊著一邊抱著她往外走,火已經把下行的樓梯堵死,江臨隻好咬牙往上爬。
爬到了五樓,火勢稍小的地方,他纔開始重新低頭凝視她麵目全非的臉。
江臨從來不信鬼神,卻也突然想敬獻自己的一生,感謝主這無以複加的寶貴恩賜。
他跌跪在地上,把她護在胸前,在她的耳朵貼上他心口的一刹,段悠的神識宛如被那鏗鏘有力的心跳聲驚醒,是誰的聲音劈開混沌,疾厲中遍佈深情,一聲一聲把她死死抓住,從即將陷入的沉睡中拉了回來。
但她依然虛弱得開不了口,並且渾身疼得恨不得立馬死去。
很多年後的段子矜在回憶這半生時,遺憾地想,江臨這輩子各種樣子她都見過了,卻從未見過他流淚。
可如果那時的她能睜開眼,一定會銘記落在自己臉頰上的一滴水珠從何而來。
……
校長聞訊趕到時,樓下已經陸陸續續地聚集了許多人。
林小曉哭得撕心裂肺,陸銘將她按在懷中也擋不住她一個勁要往火海裡衝的架勢,“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悠悠還在裡麵,她還在裡麵啊!”
陳天嬌也在默默垂淚,緊咬著唇,肩膀不停地抖。
那一刻,宿管才恍然明白,原來江教授能那麼義無反顧地踏進死地,是為了給那個叫段悠的女孩,一線生機。
但,段悠在宿舍裡這件事,隻有陳天嬌、林小曉和陸銘三個人知道。
換言之,江臨進去的時候,根本就不能肯定她在裡麵。
氣氛出奇的沉默,所有人心頭都籠罩著震驚和動容——
段悠是如何冇皮冇臉地糾纏江教授的,大家都有目共睹。
他們也曾以為,江教授作為一個思想成熟、作風穩重的“長輩”,該懂得權衡利弊,該在這種時刻選擇最穩妥的做法。
那又是什麼,撼動了他的理智,讓他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冒著風險進去一探究竟?
過了不多時,五樓的視窗處,露出了男人的身影,他抱著懷裡的女孩,將滾燙的熱浪與火苗隔絕在了身後。
陸銘眸光一凜,忙對懷中哭得天昏地暗的林小曉道:“彆哭了,江教授把她帶出來了。”隻是不知,他懷裡那個女孩……是死是活。
林小曉收住哭聲,怔怔朝樓上看去,不可思議的狂喜讓她險些捂著嘴叫出來,下一秒眼淚卻又控製不住地滾滾往下流。
校長眉頭緊皺,趕緊讓消防員們在樓下鋪開了早已準備好的軟墊和繩網,讓學生們給救護車散開了一條通道。
火勢大到無法控製,好像隻剩這一條路可走了。
江臨低頭望著腳下影影綽綽的人群,目光出離平靜,他要帶她活著離開這裡,自己就必須穩住陣腳。
隻是,果敢堅毅如江臨,也不敢拿這樣的高度開玩笑。
他低下頭,輕聲對懷裡的女孩說:“悠悠,不管這一條路結果如何,你要記得……”
段悠在他沙啞的嗓音中,眼皮動了動,費力地睜開一條縫隙,隻看到他翕動的薄唇,緩慢而鄭重吐出了三個字眼。
三個,支撐她在那背井離鄉的六年裡,冇有被痛苦和絕望壓垮的字眼。
她想,無論前路如何艱難坎坷,這三個字,也會變成她跨越山海、披荊斬棘的理由——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