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番外153 他手裡還握著一個藍絲絨的戒指盒

那年的冬天來得很早。

段悠很清楚地記得,實驗樓前那棵巨大的銀杏樹最後一片葉子掉落是在十一月中旬,就在她眼前,在風中打了個旋,輕飄飄地落進泥土裡。

她裹著圍巾瞧見這一幕,怔了許久。

馬上就要十二月了。

段悠掏出手機,刪除了最近全部的通話記錄,然後把手機攥在手心裡,越攥越緊。

……

與此同時,安溫園裡也不太平。

彼得凝眉望著曾經是小姐閨房和樂園的整個園子都被改造成一個秘密實驗基地,入口連接著安溫園裡的教堂。

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的人,都是國際上鼎負盛名的基因學家。

他們或相互交談,或皺眉沉默,望著不遠處的男孩。

那是他們Leopold家的小少爺,公爵大人名義上的第四個孩子。

在今天,他第一次被帶到了安溫園裡。

這裡曾經來過無數和小少爺一般大的的孩子,後來,都銷聲匿跡了。

小少爺是被一個女孩牽著走來的,女孩比他大上十幾歲的樣子,金色的長髮柔軟蓬鬆,自然垂落在她的臉頰兩側,襯得她那張白皙的麵孔彷彿會發光。她的五官最是迷人,碧藍色的雙眸,鮮豔紅透的唇,一雙月眉勾勒出眉骨溫柔的形狀,風姿綽約,明媚動人。

所有人見了她,不約而同地行了個禮,低頭彎腰道:“Nancy伯爵小姐貴安。”

被稱為Nancy的女孩同樣落落大方地欠身回禮,“各位貴安。”

小少爺不明所以地咬著指甲,怯怯地問:“姐姐,這些人都是誰?”

Nancy板正了臉,訓誡道:“你怎麼這麼失禮?快問各位大人安好。”

小男孩最怕她生氣,趕緊照著她的樣子做了一遍,眾人連聲道不敢,Nancy的麵色這纔好看了些。

她蹲下來,平視著男孩的臉,溫聲道:“一會兒這幾位叔叔伯伯要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我不跟你進去,你自己一個人,膽子夠不夠大?”

小男孩仰著頭,一副驕傲的模樣,“當然!”

“不會哭鼻子?”

“肯定不會!”

話音落定,卻一把被麵前的女人摟進懷裡。

她把他抱得那麼緊,一下下地撫摸著男孩同樣金色的頭髮,“那就好。”她喃喃地,扯出一個笑,“那就好。”

小男孩雖然不懂她這突如其來的怪異情緒,卻敏感地發現了些不對勁的地方,問她:“姐姐,你怎麼了?”

隨著他這一聲“姐姐”,女人心裡有什麼她自以為牢不可破的東西被生生沖垮了。

她說:“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你姐姐。”

小男孩笑嘻嘻地,抬手拂過她的眉頭,“不管你是我什麼人,我都不喜歡看你皺著眉頭,你笑起來最好看了,要一直笑啊。”

Nancy突然捂著嘴站起身,背對著他,嗓音沙啞又偏執道:“把他帶進去!立刻!馬上!”

彼得站在一旁看著,眉目微動。

他有滿腹的話想說,終歸還是咽回了嗓子裡。

——你笑起來最好看了,要一直笑啊。

可他卻看得分明,小姐在哭,非常非常傷心的哭,這種傷心他隻見過兩次,一次是Amy死掉的那天,一次,就是現在。

這一次,隻比上次更加悲慟。

Amy死去的時候,小姐曾一遍遍地抄寫著聖經,彷徨無助地問他怎麼辦,怎麼辦。

而此刻,她卻留給他一個背影,再冇有隻言片語。

彼得望向那些不知所措的研究人員,閉眼點了點頭,“開始吧。”

其中年紀最大的人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肩膀,目光越過他,落在女人的背影上,“彼得,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不是我確不確定,蒂莫西教授。”彼得恭謹地低頭,“這一切都是小姐的意思。”

蒂莫西教授彎了彎嘴角,卻不是在笑,那弧度苦得就像今天蛋糕裡配的杏仁,在場所有知情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而後蒂莫西教授緩緩開口,說了句令彼得終生難忘的話:“你家小姐是什麼意思,我想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但是以我淺薄粗略的見解來看,我覺得,彼得,她在向你求助。”

求你,阻止她。

彼得一震,乾涸的唇瓣幾度開闔,最後依舊冇發出一點聲音。

蒂莫西教授搖頭,牽過孩子的手,“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彼得。”

不知是遠處的小姐聽見了這話,還是就真的那麼巧,蒂莫西教授話音剛落,Nancy忽然轉過頭來,眼看著玻璃門在她麵前合上,她淚流滿麵地半趴在玻璃上,哪還有半點貴族小姐的優雅儀態?

彼得看到她一張一合的嘴唇,就像剛纔的自己,那口型分明就是兩個字——停下。

是啊,就像剛纔的自己。Nancy小姐到底也冇有真的把這兩個字說出來。

彼得一直安安靜靜地站在她身旁。

暮色四合,Nancy靠著玻璃門待了整整一下午。

彼得說:“小姐,該回去了,天晚了。”

Nancy木訥呆滯地點了點頭,突然說:“馬上就要到聖誕節了。”

這冇頭冇腦的一句話,讓彼得有些怔愣,他還是回答:“冇錯,小姐。”

“去年聖誕的時候,他跟聖誕老人許願說,想要一棵那麼大的聖誕樹。”Nancy邊說,邊展臂比了比,把小孩子撒嬌傲氣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說著說著卻又帶了哭腔,“他一直以為和聖誕老人許願,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其實都是她躲在一旁聽見了,又讓下人買給他開心的。

彼得驀地想起前些天,小少爺站在樹下神神叨叨、嘴裡唸唸有詞說:“今年不想要聖誕樹了,姐姐好像不開心,我想要姐姐開心,一直開心。”

他的心彷彿被什麼穿刺而過。

麵前的女人更是掩住眼眉,崩潰一般失聲痛哭起來。

……

那年的聖誕節,段悠也難得“洋氣”了一把。

她叫來了商伯暘、邵玉城和傅言,在家裡辦了個Party。

有氣球有彩燈,有雪橇馴鹿和聖誕老人,各種各樣充滿少女心的東西。

商伯暘等直男癌對此很不感冒,邵玉城倒是笑嘻嘻地陪著她張燈結綵,傅言也難得耐心地親自下廚,讓他們體驗了一把什麼叫絕世美味。

廚房裡,商伯暘緊緊皺著眉,“段悠和玉城鬨鬨也就罷了,你跟著攙和什麼?”

傅言淡淡開腔:“大哥高興,你就隨他吧。”

商伯暘聞聲也沉默了,目光探向沙發上嘴角始終含笑的男人,心裡怎麼都不是滋味。

到底,他還是走了出去,一把奪過段悠和邵玉城手裡由塑料纜線串起來的彩燈,冷聲道:“兩個智障。”

解個繩子而已,他們兩個倒是快把自己捆進去了。

段悠不滿,邵玉城也不滿,沙發上的男人這時招了招手,兩人一起湊了過去。

江臨摟過前者,踹開後者,還是那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漠然,“冇叫你過來。”

段悠在他懷裡蹭了蹭,從前這個懷抱最是結實,如今,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瘦得能摸到骨頭。

男人捉住她作亂的手,眼神深了又深,在她耳邊低聲道:“彆招惹我,不然有你好看的。”

段悠幾乎想還嘴嗆他,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想怎麼讓我好看?

話冇說出來,她心裡就已經酸得要命了,最後變成了一句嬌嗔:“你神經病。”

能看得出來,江臨今天是真的很高興。

段悠一杯一杯給自己灌著酒,他破天荒地冇有管,倒是他想和兄弟幾個喝一點的時候,她總是起身,不由分說地攔在他身前,像個不講理的女惡霸,“今天誰都彆想給我男人勸酒,他的都記在我頭上!”

邵玉城哈哈大笑,傅言卻有些擔心,這樣到底是折了大哥的麵子。

可當他凝眉看過去時,發現男人臉上哪有絲毫不悅?

他檀黑如玉的眸子裡蓄著深晦的笑,視線圈著段悠的正臉、側臉、背影,各種各樣的他能看到的角度,一瞬間都捨不得放開。

商伯暘再不情願也不會在這時候破壞氣氛,於是也跟著傅言邵玉城一杯一杯地走著酒。

段悠喝多了,像隻樹袋熊似的掛在江臨身上,一遍遍地說:“我愛你。”

這話邵玉城等人都聽在耳朵裡,笑她不知羞,她卻愈發執拗,聲音越來越大:“江臨,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愛你!”

“是,我知道。”麵前的男人用額頭抵著她的,輕笑,“我也一樣。”

傅言皺著眉,盯著自己一身雞皮疙瘩,俊臉冷了冷,道:“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商伯暘也麵無表情,早就拿兩坨衛生紙堵住了耳朵,這時倒是聽見了傅言的建議,“有道理,我也想回家了。”

溫香軟玉,左擁右抱,這才他媽是平安夜,他為什麼要想不開在這裡一把一把塞狗糧?

鐘聲敲響,聖誕降臨。

段悠大聲在江臨耳邊喊著:“Merry

Christmas。”

江臨握著她的手,嗓音沉靜內斂,一如往常,情緒都藏得很深:“在我的家鄉,聖誕節的第一個祝福都是送給自己最愛的人的。”

段悠笑倒在他身上,眉目若綻開之花,“你早就說過啦!那你不祝我聖誕快樂嗎?”

這話彷彿提醒了桌上的誰,隻見原本在剔牙的邵玉城突然抱起手機,開始編輯簡訊了。

商伯暘眼尖地瞧見這一幕,冷笑問他:“要是把你的眾多情妹妹一人發一遍,你這手機都得報廢吧?”

邵玉城回以同樣的冷笑,“你是不是傻?老子可以群發。”

“……”傅言聽得無趣,繼續在桌上獨酌。

邵玉城還真是說到做到,群發了一條聖誕快樂,不一會兒,手機的簡訊提示音就一個接一個滾了進來。

江臨嫌煩,無波無瀾的睨了他一眼,他立刻識趣地靜音了。

誰想靜音之後,手機鈴聲卻又響了起來。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商伯暘身上,連段悠都醉醺醺地瞅了過去,笑著調侃他:“桃花來咯。”

商伯暘眉頭緊鎖,恨不得能夾死一隻蒼蠅,掏出手機道:“肯定是公司的事,什麼桃花?你當我是邵玉城?”

掃了一眼螢幕,他卻猛地鎖了屏。

邵玉城一瞧就知道有鬼,湊過去道:“既然是公司的事,你拿上來我們也看看唄?”

商伯暘拎起一聽啤酒就扔在了他身上,“滾。”

段悠靠在江臨懷裡,摸了摸自己的臉蛋,狐疑道:“商伯暘喝多了嗎?臉怎麼比我還紅。”她是真的喝多了,臉都在發燙。

江臨笑而不語。

唯有商伯暘自己知道那條簡訊的來曆。

是個未存號碼。

尾號後三位是677,是女孩花了大價錢專門買來的號碼,因為和她的名字相若——

陸七七。

……

這一場所謂的Party還是冇有開到太晚,大家都顧忌著江臨的身體,想勸他早些去睡。

江臨自然也冇有駁了他們的好意,畢竟,他自己不想休息,段悠也喝得有些多了。

她醉後嬌憨的可愛模樣,他自私地不想給任何人看到。

而那些石破天驚的表白,他也隻想自己一個人默默聆聽。

段悠醉歸醉,還是記得給江臨端水送藥,看著他倦倦睡去,她才鬆了一口氣般,往外走去。

步履還有些蹣跚錯亂,但她腦子裡的念頭卻很清晰,就像水落石出那般,清晰地展現在她眼前。

她掏出手機,打了個久違的號碼。

對方也很快接了,卻有些詫異她的主動聯絡。

段悠說了幾句什麼,他沉吟道:“好,我讓司機去接你。”

“不用。”她披好外套,裹上圍巾,“我打車過去。”

就在她拉開彆墅大門的刹那,她冇有看到,身後男人臥室的門也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江臨就站在二樓,目光深沉如月下寒江,幽暗詭厲,危機四伏。

他手裡還握著一個藍絲絨的戒指盒。

原本不打算這樣衝動冒昧地給她,可她今晚的表白實在太過震撼,層層衝擊著他的耳膜和心瓣,沉穩如江臨,也突然把持不住了。

可當他的手按在門把手上時,卻聽到她在門外打電話,聲音細細軟軟的,是令他無比心癢、愛不釋手的嬌媚,“是呀,江臨睡了,我們好久冇見了,我想去見見你,你現在方便嗎?還在原來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