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6 護著

入鼻是極濃的熏香氣,謝遷下意識地抬袖掩住口鼻,將兩扇門開到最大。

而後抬腳走了進去。

剛行至院中的婆子瞧見這一幕,麵上一驚,忙藏身到了一旁的假山後。

暖閣的門大敞著,其內的濃香被冷風吹散了大半,廊下高懸著的彩燈散發著的光芒,讓屋內的視線勉強可見。

謝遷在屏風後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徐婉兮。

以及斜倚在榻上,墨發微濕,雙目緊閉的朱希周。

察覺到腳下踩到了一物,謝遷彎身撿起。

那是一隻極精巧的瓷瓶。

而這瓷瓶所散發出的香氣,對他而言並不陌生——無論是當初在書院裡讀書時,還是如今挑燈處理公務,他身上也會備有此物。

在江南一帶的讀書人中,身上攜有此物再常見不過。

謝遷將目光投向斜靠在那裡的年輕男子。

若是被人扶過來,又中了迷藥,便不可能會是這般姿態靠在此處,也根本冇有機會取出此物。

一切都指向一個解釋——這人中途曾經醒來過。

思及此,他看向了徐婉兮手邊那隻摔成了幾瓣的茶壺。

“……”

謝遷微微抿直了薄唇,下一瞬抬手揪住朱希周的衣領,將人從榻上生生拽了下來。

躲在假山後的婆子得見那朱家公子被拖拽了出來,直是被那位臉色冷然目不斜視、彷彿手中抓著的隻是一個死物而已的謝大人不客氣地拖下了石階,丟在了院中,險些就要驚撥出聲。

而下一瞬,她就瞧見那謝大人折身進了屋內。

被重重丟在地上的朱希周似清醒了些,略微動了動手臂。

片刻後,謝遷再次大步走了出來,肩上卻多了‘一物’,且用從他身上解下的黑色披風裹了個嚴嚴實實,叫人全然看不清形容。

即便是連片衣角都不曾露出來,婆子也明知那必然就是自家二姑娘。

見得謝遷重新將門合上,闊步下了石階,婆子急得滿頭是汗。

她本想著,若有人發現了二姑孃的‘醜事’,少不得要鬨出動靜來,可這位謝大人鬨出的叫哪門子動靜?

對方這架勢,分明是想護著二姑娘離開!

她若眼睜睜瞧著人被抗走,夫人的一番謀劃興許就要落空了!

可此時露麵,又怕惹上嫌疑!

婆子正覺進退兩難之際,忽聽得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莫不是在太太的安排下,有人過來了?!

婆子一顆心狂跳不止,通身緊繃著,卻仍不敢現身,隻看著謝遷出了觀鶴樓的大門。

“這……!”

帶著一群女眷趕到了此處的萬氏半真半假地驚撥出聲。

觀鶴樓外燈火通亮,謝遷背上顯然扛有一人的情形被看得清清楚楚。

七八位女眷及一群丫鬟仆婦皆麵露異色。

“謝大人怎在此處……”萬氏語氣驚詫地道:“謝大人肩上扛著的,莫不是我家——”

“不是定國公府的下人。”

謝遷打斷了她的話,看著眾人道:“是我身邊的小廝。”

萬氏神情變幻不定地看著他。

謝遷也將目光定在了她身上,眼神彷彿要比這冬夜更冷上幾分。

在這般注視下,萬氏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

她方纔是太著急,太不甘心了……腦子一熱竟張口就要將徐婉兮的名號喊出來……對方這般及時地截斷她的話,像是察覺到了她的心思一般。

“這位是謝禦史吧?”

“這小廝怎麼了?”

“怎半點動靜也冇有……”

女眷們驚疑不定地說著。

“我方纔在這樓中歇腳,忽然有賊人潛入,那賊人手中帶有匕首,我這下人為了護著我,受了重傷昏迷了過去。如今身上傷勢頗重,今日乃國公爺壽辰,怕驚擾衝撞到他人,這才裹得嚴實了些。”謝遷向眾人說道。

受傷了……

倒是個好藉口。

萬氏看過去,質疑的話到了嘴邊卻再難開口。

她在那位謝大人腳下看到了緩緩滴落的血跡……

萬氏暗暗咬緊了牙。

這戲做得倒是周全地很!

一個外人罷了……竟能做到這般儘心遮掩!

女眷們則個個驚得變了臉色。

“謝大人是說,賊人就在這觀鶴樓裡?”萬氏壓下心緒,滿麵受驚地問。

“在同我這下人打鬥的過程中已經逃走了,但想來也不曾走遠,諸位夫人還是趁早回花廳去為好。”

“是啊是啊,世子夫人,咱們還是快回去吧……”

眾人環顧四下,戒備而緊張。

起先她們就是要回花廳的,可方纔遇到了世子夫人,非要帶著她們來這閣樓裡避一避——誰知險些就要撞到了刀口兒上,這叫什麼事啊。

萬氏唯有點著頭。

邊向謝遷歉然道:“府中出了這等事,實是叫謝大人受驚了……眼下既有人受了傷,我這便叫人帶謝大人去季大夫處。”

“不必了,我知道季大夫住在何處,世子夫人還是儘快回去吧。”

“……”萬氏動了動嘴唇,再來不及說其它,就眼睜睜地看著謝遷大步離開了此處。

她望向院內,看到了從假山後行了出來的陪嫁婆子。

萬氏抓緊了十指,儘量叫自己鎮定下來。

無妨……

雖冇能讓徐婉兮在外人麵前出醜,可她今晚不見了的訊息,對內並不是什麼秘密。

謝遷帶走了徐婉兮,可朱希周必然還在院子裡。

且即便謝遷將人帶走,也不可能帶離定國公府,這件事情,橫豎是不可能瞞得過世子他們的——

萬氏陪著一眾受驚的女眷離開了此處,腦中飛快地開始了新的盤算。

“謝世叔……”

謝遷走出了一段距離之後,耳邊響起女孩子微弱的喚聲。

“醒了?”

謝遷的語氣微有些沉。

他此時心情不太好。

但肩上小丫頭的一句話,卻叫他冇忍住笑了一聲。

“你的肩膀硌得我好疼……”

謝遷“哦”了一聲,腳下微頓,將人改為了橫抱著。

徐婉兮掙紮著張開眼睛,看向他:“謝世叔,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我看到你被人算計了,原來竟不是麼?”

“就是被算計了啊,我是被人騙去的……”小姑娘說著,忽地緊張地道:“還有,我被人下藥了……你說,該不會是……是那種藥吧?”

“那種藥?你是說……春——藥?”

謝遷愕然看她一眼,而後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