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棘手的證詞(下)

一大早趕到府衙的朱文奎,本還以為於謙這個時間應該在休息,卻冇想到後者早已起床,這會正埋頭於那間豪華的辦公屋內攻讀大明律呢。

“好傢夥,起挺早呀。”

朱文奎晃動手裡的一個木製提箱:“快來,本宮給你從宮裡帶了飯,你算是有口福了,這可是禦膳。”

一聽是禦膳,於謙書也不看了,開心的馬上上前接過來。

“謝過殿下了。”

“你就擱這看大明律呢?”

趁著於謙吃飯的當口,朱文奎繞到方纔於謙坐的位置探目看了一眼,嘖嘖稱歎:“你也是有夠用功的,像這種律法類的書籍,本宮那是一個字都看不下去。”

“不把律法吃透,張麻子這案件不好辦呐。”

嘴裡塞著熱騰騰的饅頭,於謙還不忘說道:“我昨晚想了一宿,覺得這事也不見得就那麼難辦,按照那馬小寶的狀詞來看,當日案發的時候,酒肆裡的客人可是有不少,張家勢力在大,也絕不可能每一個都找到並且買通。

咱們差出兩隊巡捕沿著那酒肆周遭挨家挨戶的走訪,一定會有發現,左右無非就是浪費點時間罷了,還是能辦好的。

到時候,那張麻子也好,那群作偽證的混賬也罷,早晚要接受到法律的製裁。”

倆人正聊得起勁,突聽到一陣鼓響,刑房衙門口敲鼓,這是報官呐。

倆人都怔住,還冇等差門外的衙役去問,守門的已經跑了過來。

“大人,張東昇來了。”

啥玩意?

張麻子來了。

這下朱文奎和於謙更加迷惑起來,怎麼著,難不成張麻子迫於心慌,準備主動來自首不成?

念及至此,朱文奎還是很高興的,要是如此,他不介意法外開恩,寬赦一二。

怎麼著也算是他朱文奎履職以來的開門紅嘛。

但等朱文奎易完容趕到公堂上的時候,那張東昇的來意卻讓朱文奎怒不可遏。

“草民張東昇叩見大人。”

張東昇很規矩,冇有功名在身的他,見到朱文奎的第一件事就是磕頭跪拜,規矩的冇有一丁點毛病,讓朱文奎更加篤定的認為前者是來自首的,還笑意涔涔的抬手示意張東昇起身。

可張東昇接下來的話,就讓朱文奎麵上的微笑徹底僵住。

“大人明查,草民是來訴冤的。”

許是身上的藤條鞭傷的原因,張東昇那是真哭啊。

眼淚就跟開閘的洪水一般止不住的留了一臉,朱文奎讓他起身他也不起,跪在地上一陣哀嚎。

“草民前些日子在東城酒肆吃飯,席間醉了酒,誰知那酒肆的小二見草民醉酒,上菜的功夫想偷草民的錢財,被同桌的友人發現製止,草民當時本就有了三分醉意,見狀自然生氣,抓住那小二就要見官。

那小二是知曉草民身份的,被抓住還恐嚇草民,說我若膽敢抓他見官,他就反告草民毆打於他,他隻是一個小二,而草民是官宦子弟,所有人都會認為必是草民仗勢欺人,會偏信那小二的一麵之言。

草民深知我與那小二的身份之差,屆時必到官府反吃掛落,有心罷了此事,誰知那小二見財起意,要草民給他三十兩銀子,說他欠了賭債,草民也是有苦難言,為了不給官府添麻煩,心說三十兩也不算多,便讓他候著,自己尋回府上,帶著府裡的戶房來給他錢財,誰知那小二見來財那般容易,又改口要一百兩。

草民當然不願意被勒索,加之飲酒,更加篤定的要抓他見官。

推搡中,那小二摔壞了板凳,竟抄起一條凳腿砸折了自己一條腿,一路從雅間滾出大廳,說是草民打斷的他兩條腿,草民冤呐,冤呐!”

說完,張東昇真個就砰砰的磕起頭來,那副慘樣,讓朱文奎有那麼一瞬間,信了張東昇!

有理有據,加之人心叵測,冇道理不信啊!

“那既然是你有理,緣何這麼多日子不來官府,反倒本官昨日一查此案,你今日便火急火燎的來哭冤!”

朱文奎還是發現了一些小端倪,便馬上拿出來說。

張東昇眨巴眨巴眼,心裡忙回憶起家中為他準備好的劇本台詞,謝天謝地,這句問話的對答內容,一大早找來的訟棍有寫!

“現在半個南京城都知道那小二的腿斷了,風言都是草民指使府上的下人打斷的,有道是三人成虎,那麼多的老百姓都信以為真,草民若是還不依不饒的追究此事,就算查明瞭真相,不也是給官府添麻煩嗎?

家父是朝廷命官,深知這麼多年,為官不易、百姓不易,還勸草民就此作罷,此事就當咱們吃了個啞巴虧,誰知道,大人您還要徹查此案,若是坐實了草民傷人之罪,可是要坐很多年牢的,草民迫不得已纔來訴冤呐。”

這話說得,好一個張東昇,好一個偉大的情操。

朱文奎徹底冇招了,便求援般看向於謙,後者明悟,輕咳一聲開口道。

“你的冤情堂官已經知曉,這樣吧,你先下去做好狀詞畫押,而後回府暫歇,堂官一定會儘快查明真相,屆時,必會還你個清白。”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又是三記響頭,起身的時候,委屈巴巴的張東昇相當謙卑的離開府衙,留下朱文奎和於謙一臉的凝重。

這張麻子,也太難辦了吧!

“於謙啊。”

良久,沉默的朱文奎才歎了口氣:“本宮現在真的六神無主了,馬小寶的狀詞冇有證詞佐助,但這張麻子的狀詞,卻恰好跟前幾份證詞符合無誤,你說,到底是張麻子逞凶傷人,還是那馬小寶小人心重,趁機敲詐勒索呢?”

於謙頓時大吃一驚:“殿下,您,您怎得有如此想法!”

“我怎麼會有這般想法,是啊,我怎麼會有這般想法呢。”

朱文奎苦笑起來:“為什麼我們從一開始都相信那馬小寶的狀詞,而不願意去相信張麻子的狀詞,就是因為馬小寶是普通百姓,張麻子是官宦子弟?

所以咱們一開始就同情弱者,不是嗎?”

於謙囁嚅了半天,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駁,因為張麻子和朱文奎說的話有道理啊。

先入為主,先入為主!

冇人會覺得質樸的平民百姓會撒謊,大家都認為權貴二代是混蛋。

這是群像符號留下的,普麵的認知觀。

百姓造反,就是活不下去了。

權貴造反,就是野心在作祟。

“你說,本宮該怎麼辦。”

朱文奎糾結的來回踱步:“你我都覺得那些證人在做偽證,但萬一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呢?

你我二人一直想要得到的,是證明張麻子有罪的證詞,那咱們如果威逼恫嚇那些證人做出指證張麻子有罪的證詞,這不纔是真正的偽證嗎!”

於謙頓時頹然。

“先去派人,查查馬小寶是不是真的欠了賭債吧。”

好長時間,於謙才說道。

這個提議,得到了朱文奎的同意。

隻能一一佐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