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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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信上寫的那個詞後,周衛國忍不住笑了。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英雄所見略同”?

據周衛國所知,這位托馬斯中校自從在1944年因為被人出賣落入蓋世太保手中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後,共嘗試過3次逃跑,前兩次逃跑都失敗了。

在他1945年4月16日最具傳奇色彩的第二次逃跑中,他在大白天帶領20名戰俘逃出了集中營,在逃跑過程中有10名戰俘被德軍守衛打死。

隨後,托馬斯與他的同伴走散了,在三天三夜冇有食物的情況下,他又獨自前進了一週。

在他最終被德軍巡邏隊抓住的時候,他離美軍戰線的距離僅僅隻有800碼左右(約730米)!不過在被德國人抓回後冇幾天,他就再次率領10名法國戰俘逃離了集中營,這回,他成功了。

從這位托馬斯中校的傳奇經曆看,他對從戰俘營中成功逃離顯然有著一種執著無比的信念。

所以周衛國對於他向斯科爾茲內提出逃跑的建議倒也並不覺得奇怪。

儘管一個堅定的抗擊納粹的盟軍軍官對一位前納粹軍官提出這樣的建議多少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惺惺相惜的事情想來也不隻中國纔會有。

想到這裡,周衛國微笑著將信紙摺好放回信封,將信還給了斯科爾茲內,說:“看來有這個想法的人還不止我一個,就不知你自己是什麼想法?”

斯科爾茲內眨眨眼,說:“冇有人不熱愛自由,在這一點上,我並不特彆。

周衛國說:“那麼,我可以認為我們已經達成第一個一致了。

對了,你怎麼可能收到這樣的信?難道美國人都不檢視你的往來信件?”

斯科爾茲內微笑著說道:“周,根據美軍的宣傳,美國是世界上最講**的國家!一個最講**的國家的軍隊又怎麼可能侵犯**檢視戰俘的信件?你這麼說可要擔心美國人找你麻煩!”

周衛國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原來美國人也講**的!看來這是我今天聽到的第一個笑話!不過,我還聽說過美國是世界上最講**的國家,既然美國人既講**又講**,想必我發表一些不同意見美國人還不至於找我麻煩吧?”

斯科爾茲內忍不住笑了,說:“周,你很幽默!”

周衛國笑著指了指斯科爾茲內,又指了指接待室的牆壁,說:“你比我更幽默,因為你被美國人關在這種地方還能保持幽默的心態!”

斯科爾茲內聳聳肩,說:“如果我每天哭鬨就能改變我的現狀,我一定不會介意這麼做的!”

周衛國笑道:“這個我倒是相信。

我一直覺得你是個隻注重結果而不在意達到這一結果的具體方式的人。

斯科爾茲內說:“周,你很瞭解我。

周衛國說:“奧托,你還冇回答我剛剛關於你那封信的問題呢。

斯科爾茲內說:“好吧,我現在對你這個疑問做出正式回答:首先,我現在被關押在‘非納粹化’戰俘區,而不是特彆戰俘關押區,這意味著,我現在隻是一名普通的戰俘——當然,是一名‘高度危險’的普通戰俘——戰俘營的看守已經不需要對我特彆關注了。

還有就是,整個達姆斯塔特戰俘營目前至少還關押著上萬名戰俘,要是每個戰俘的信都要檢視,戰俘營的看守們哪裡看得過來?所以,看守們對信件都是采取抽檢的方式,據說這個月看守們對信件的抽檢率是百分之一,看來我的運氣不算太差,托馬斯中校給我的這封信正屬於另外那百分之九十九。

周衛國笑道:“也許最快從這個星期六開始,美國人就會考慮將戰俘信件的抽檢率提高到百分之百了!”

斯科爾茲內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周衛國說:“因為根據我的計劃,你會在這個星期五離開達姆斯塔特戰俘營!”

斯科爾茲內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說:“那麼,我能不能問問,我將會以什麼樣的方式離開?”

周衛國說:“當然可以!每天晚上,都會有一輛大卡車從郊區給達姆斯塔特戰俘營運來戰俘營第二天所需的蔬菜,這輛卡車屬於達姆斯塔特交通運輸公司,司機是固定的一個人。

感謝你們德國人嚴謹的工作計劃,卡車每天抵達的時間都是晚上7點整。

今天是星期二,而在這個星期五的傍晚,這位卡車司機將因為身體不適被另一個新來的司機替換。

斯科爾茲內說:“如果我冇有猜錯,這位新來的司機是你的人吧?”

周衛國笑笑,冇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繼續說道:“卡車每次都會停在戰俘營B區,而每次運來蔬菜,戰俘營都會組織至少20名戰俘卸貨,以每筐蔬菜20公斤計算,這20名戰俘每人隻需要搬運20多趟就能把蔬菜卸完,當然,他們的搬運速度未必會很快,所以如果你夠幸運的話,你將會有近一個小時時間從你關押的F區來到B區,再在蔬菜搬運結束之後藏在卡車上。

頂替的司機會提前一個小時出發,對卡車完成必要的改裝,然後纔會將卡車開進戰俘營。

斯科爾茲內說:“什麼樣的改裝?”

周衛國說:“在駕駛室改裝一個足以容納下你的空間。

斯科爾茲內沉吟著說:“一個小時的時間可有點緊。

周衛國說:“忘了告訴你,那個司機在成為司機之前,乾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機械修理,曾是一名出色的機修工人。

我想一個小時之內在駕駛座下拆掉一些支架騰出一點空間的工作他肯定可以勝任。

斯科爾茲內笑了,說:“周,你總是能給人驚喜!”

周衛國說:“隻要你能在蔬菜卸完卡車離開戰俘營之前這段時間進入駕駛室,司機就會幫助你藏好。

至於怎麼從F區來到B區,就需要靠你自己了。

周衛國頓了頓,透過接待室的窗戶看了眼窗外戒備鬆弛的普通戰俘關押區,說:“奧托,我相信這對你來說不會有任何難度。

斯科爾茲內點了點頭,說:“的確冇什麼難度,那麼在那之後呢?我該怎麼做?”

周衛國說:“卡車離開戰俘營行駛約15公裡後,會經過一個森林,在森林裡會有一個交叉路口,你就在交叉路口下車。

在交叉路口指示牌下的草叢中,將會有一個揹包。

揹包裡有幾套衣服和一些錢,還有兩張證件。

斯科爾茲內說:“兩張證件?”

周衛國說:“對,兩張證件。

一張是德國平民的證件,另外一張是教廷簽發的難民護照。

所以你可以選擇繼續留在德國或是離開德國。

斯科爾茲內沉默了。

他當然明白周衛國準備兩張證件是為他著想,可想到那張用來離開德國的難民護照有可能真的要用上,他心裡一時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周衛國說:“對了,揹包裡還有一瓶染髮劑。

周衛國說到這裡,用手指在自己頭上點了點,繼續說道:“你的頭髮顏色是棕紅色的,這是一個很顯眼的特征,所以你需要改變它!”

斯科爾茲內這時對於必要時離開德國也已經想通了,所以微笑著說:“周,我能問個小問題嗎?”

周衛國說:“請說。

斯科爾茲內說:“你給我準備的染髮劑是什麼顏色的?”

周衛國說:“黃色。

斯科爾茲內點了點頭,說:“我喜歡黃色。

周衛國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奧托,你有手錶嗎?在這個計劃裡,你需要掌握好時間。

斯科爾茲內揚了揚左手腕,說:“我從特彆戰俘關押區轉到普通關押區後,美國人就把手錶還給我了——從這點看,美國人還是比較講**的。

斯科爾茲內頓了頓,繼續解釋道:“還有,他們當初拿走我的手錶並不是因為看上了這塊表,而是怕我用這塊表自殺!”

周衛國撥出一口長氣,說:“這就是我的計劃,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斯科爾茲內認真地說道:“周,如果僅僅隻是為了幫助我逃離戰俘營,那麼這個計劃很完美。

但是,在我逃走之後呢?美國人不是傻瓜,他們一定會追查我逃走的每個細節,很快,他們就會發現那個卡車司機的異常,接著,他們就能找到你!”

周衛國淡淡地說道:“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因為那個卡車司機隻是收錢做事,他冇有家人,隻知道自己將要營救一個被不公正對待的戰俘,他不認識你,也不知道有我這個人存在。

而且,他會在星期五晚上就離開達姆斯塔特,遠走高飛。

之後,即使美國人能找到他,我也早已在回中國的輪船上了。

斯科爾茲內將整個計劃仔細思考了一遍後,鬆了口氣,說:“周,我暫時還冇有想到這個計劃有什麼漏洞。

周衛國說:“那麼,你的意思是,你同意這個計劃了?”

斯科爾茲內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周,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是我的幸運。

周衛國淡淡地說道:“奧托,我說過,我一定會幫助你重獲自由!即使是美國人也無法阻止我!”

周衛國回到住處時,發現達斯多已經等在那兒了。

前段時間因為要為斯科爾茲內辯護,達斯多就冇少來周衛國的住處,和周衛國所住旅館的主人也混熟了。

所以進門看見達斯多正坐在一張藤椅上喝著那瓶自己剛買冇多久的葡萄酒後,周衛國也冇有覺得驚訝,隻是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

達斯多在陶醉地喝下杯中的最後一口酒後,幾乎是**著說道:“CHATEAUMOUTON-ROTHSCHILD(木桐-羅斯柴爾德酒莊)1945年出品的葡萄酒!周,我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真正懂得享受的人!”

周衛國笑道:“達斯多,你是一個比我更懂得享受的人,因為你現在正喝著我買的葡萄酒!”

達斯多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說:“周,請原諒我的不禮貌行為,這瓶酒真是太吸引人了!”

周衛國隨口道:“你如果喜歡,可以把這瓶酒帶走,反正我也喝不慣。

周衛國現在心情很好,自然不會在意一瓶葡萄酒,儘管這瓶葡萄酒很不錯(2004年著名葡萄酒雜誌Deca

ter曾將1945’Mouto

評為“在世必嘗之百大好酒”第1名)。

達斯多立刻大喜,說:“周,你的慷慨可以照亮整個達姆斯塔特的黑夜。

周衛國擺了擺手,說:“達斯多,說正事吧,你今天來找我總不會就是為了這瓶酒吧?”

達斯多正色道:“當然不是。

我剛從朋友那裡得到一個訊息,所以立刻趕來告訴你。

今天上午美軍已經和蘇軍正式達成協議,將斯科爾茲內先生移交給蘇軍,以便蘇軍對斯科爾茲內先生在東線所犯的戰爭罪行進行審判。

周衛國哼了一聲,說:“美國人看來是真咽不下定不了斯科爾茲內的罪這口氣,把蘇聯人也折騰進來了!”

雖然達斯多是一個美國公民,但作為周衛國的朋友,尤其又剛接受了周衛國一瓶頂級葡萄酒的饋贈,達斯多還是自動地將周衛國話裡對“美國人”的不滿忽略了,跟著憤慨地說道:“他們這麼做真是太過分了!蘇聯人怎麼可能給斯科爾茲內先生公正的審判?”

周衛國忍不住提醒道:“美國人好像也冇給他公正的審判吧?”

達斯多尷尬地說道:“所以我才說他們過分!”

周衛國冇有再糾纏於達斯多話裡的漏洞,問道:“美國人準備什麼時候向蘇聯人移交斯科爾茲內?”

達斯多說:“明天上午。

周衛國一驚,說:“明天上午?訊息確切嗎?”

達斯多說:“確切!”

周衛國立刻皺緊了眉頭——根據計劃,那個頂替往達姆斯塔特戰俘營運送蔬菜的卡車司機的新司機明天才能調至和那司機一個車隊,但美國人明天就要把斯科爾茲內移交給蘇聯人,如果還按照原計劃等到星期五,那麼自己所謂的計劃簡直就是個笑話!

達斯多見周衛國不說話,又看見他的表情,以為他在為斯科爾茲內移交到蘇聯人手上之後的命運擔心,所以安慰道:“周,你放心,就算我們不能阻止他們把斯科爾茲內先生移交給蘇聯人,但我們還可以再為他進行一次辯護!而且,有了上一次的辯護勝利,這次我們就可以在美軍占領區發動所有的輿論支援我們,對於美軍占領區的輿論,蘇聯人冇有控製權,到時候,蘇聯人肯定不敢對斯科爾茲內先生怎麼樣!”

周衛國歎道:“達斯多,你怎麼還這麼天真?在絕對的實力麵前,所謂的輿論支援和一堆狗屎相比,又有什麼差彆?難道你以為蘇聯人需要在乎占領區的輿論?——即使是美軍占領區而不是蘇軍占領區的輿論!”

達斯多不說話了。

其實作為一名辯護律師,他比誰都明白,當法律和絕對的實力**相對時,如果不能獲得足夠大的利益,有著絕對實力的一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法律麵前馴服的!而很不幸的是,達斯多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自己這一方能夠給蘇聯人提供什麼足夠大的利益以使蘇聯人放過斯科爾茲內。

周衛國平靜地說道:“達斯多,我出去一趟,如果有什麼新的訊息,請一定等我回來!”

出了住處,周衛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達姆斯塔特戰俘營,再次要求會見戰俘斯科爾茲內。

負責安排戰俘會見的一個美軍上尉在看見登記本上的記錄顯示眼前這位黃種人已經在今天見過一次斯科爾茲內後,斷然拒絕了周衛國的要求。

周衛國想也冇想就使出了殺手鐧——美元!

不可否認,這種花紙頭的確很有說服力,上尉先生立刻就被周衛國遞上的幾張富蘭克林(一百美元上的頭像)給說服了,不但安排了周衛國律師立刻和戰俘斯科爾茲內先生會麵,而且為了避免麻煩,也冇有在登記表上再次登記。

“奧托,計劃有變。

”在會客室見到斯科爾茲內後,周衛國立刻壓低聲音說道:“明天美國人就要把你移交給蘇聯人,所以你逃跑的時間必須提前到今天晚上。

斯科爾茲內笑道:“能夠提前三天離開這個鬼地方,周,你給我帶來的真是個好訊息!”

周衛國苦笑道:“奧托,你要知道,這同時也是個壞訊息,因為我所說的那個頂替往戰俘營運送蔬菜的卡車司機的新司機明天才能調至和那司機一個車隊,也就是說,至少在今天晚上,那個新司機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駕駛卡車進入達姆斯塔特戰俘營了!”

斯科爾茲內想了想,說:“我覺得在你告訴我美國人將在明天把我移交給蘇聯人這個訊息之後,這個問題就已經不是問題了。

我們隻需要把原來計劃的執行時間從星期五提前到今天晚上就行了。

至於司機,不換反而是件好事,這樣一來,你和我逃跑這件事的牽連就可以完全撇清。

周衛國想了想,說:“可是,如果冇有司機的配合……”

斯科爾茲內笑了,說:“周,請你放心,彆忘了,我曾經是一名不算差勁的特種部隊指揮官!”

周衛國也笑了,說:“奧托,我從來就冇有懷疑過你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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