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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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7點,運送蔬菜的卡車像往常一樣準時進入了達姆施塔特戰俘營B區。

車停穩後,早已等候在那裡的兩名美軍守衛指揮著20餘名戰俘登上卡車車廂,開始像往常一樣從卡車車廂裡往外搬運蔬菜。

卡車司機老費舍爾關閉了卡車發動機,跳下駕駛室,像往常一樣和兩名美軍守衛打了個招呼後,就走向了廁所。

這是老費舍爾的習慣。

達姆施塔特郊區的菜場和盟軍戰俘營分彆在達姆施塔特市區的兩個方向,連通兩個地方的公路都是山路,為了確保安全,在路上的一個半小時中,費舍爾絕不會中途停車,所以抵達戰俘營後,他自然需要上廁所。

隻不過誰也冇有注意到的是,在老費舍爾進入廁所後,一個黑影也跟著進了廁所。

進了廁所,老費舍爾將軟帽摘下,習慣性地按照以前在“人民步兵師”(即納粹德國在二戰末期征召百萬16-60歲男子組建用於最後抵抗的準軍隊,訓練、裝備均極其簡陋)中接受訓練時那樣將軟帽彆在自己左肩後,走到抽水馬桶前,解開了自己的腰帶。

暢快地解決了小問題後,老費舍爾繫好腰帶,按下抽水馬桶的沖水閥,又在盥洗池洗過手,隨後伸了個懶腰,走向門口,邊走邊從口袋裡掏出了煙和打火機——這也是他的習慣。

老費舍爾走到門口,正要把煙放到嘴裡,突然覺得脖子一痛,隨後就失去了知覺。

而在他失去知覺之後,他手中的煙和打火機也在掉落之前被一雙大手拿走了。

斯科爾茲內平靜地看了眼昏迷過去的費舍爾,迅速將他的衣服脫了下來,隨後脫下自己的衣服,換上了費舍爾的衣服,又將自己的衣服給費舍爾套上了。

做完這一切,斯科爾茲內將頭微微探出廁所,觀察了一會兒後,立刻拖著費舍爾的身體走出了廁所,在夜色的掩護下,轉向戰俘營F區。

斯科爾茲內決定要冒一個險。

這個決定在他見到費舍爾的第一眼後更加堅定了,因為費舍爾的身材和他很相似。

戰爭畢竟已經結束三年,所以美國人對“非納粹化”普通戰俘關押區的戒備顯得和“戰俘營”這個名稱有些不相稱,尤其在大批戰俘被釋放之後。

現在,在普通戰俘關押區,每棟樓隻設四名輪值的守衛,樓裡的戰俘在白天都可以在樓外一定範圍內自由活動,隻在早、中、晚三餐各集中點名一次。

而在晚上6點晚餐點名之後,每棟樓的樓門才上鎖。

即使這樣,樓裡的各個房間這時也是不上鎖的,還允許戰俘們互相往來,但戰俘們都被要求在晚上9點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間。

半個小時之後,守衛會給每個房間上鎖並清點房間裡的人數。

當然,如果房間裡的戰俘已經入睡,守衛也會很人性化的僅僅通過房門上的窗戶往裡看一眼,而不會粗暴地吵醒他們。

作為一名上校軍官,斯科爾茲內在轉到“非納粹化”普通戰俘關押區後立刻就在F區軍官戰俘樓的二樓擁有了一間獨立的房間。

現在,為了爭取足夠的逃跑時間,斯科爾茲內決定將費舍爾放在自己房間的床上以迎接守衛每晚的清點。

斯科爾茲內一生冒過無數次險,自然不會在乎多冒這一次,何況在他看來,在戒備如此鬆弛的普通戰俘關押區做這樣一件事,幾乎可以說冇有任何難度。

僅僅花了不到15分鐘,斯科爾茲內就將費舍爾拖至自己所在的那棟樓後的陰影中。

由於大批戰俘都被釋放了,而且軍官們都不願意住在有些潮濕的一樓,所以這棟樓一樓的房間幾乎都空著。

斯科爾茲內將費舍爾的身體拖至自己房間樓下的陰影中後,在牆上摸索了片刻,找到了從窗欄垂下的那根用床單撕碎接好的繩子。

這根繩子自然無法承受兩個斯科爾茲內這樣身材的人的重量,所以斯科爾茲內將繩子仔細地綁在費舍爾的腰間後,自己先拽著繩子爬了上去,從窗戶上彎開的鐵欄間鑽進了房間,這才拉著繩子將費舍爾的身體拽了上去,又費了點時間才把費舍爾的身體從鐵欄間拖進了房間。

將費舍爾的身體放在自己的床上,又給他蓋好被子後,斯科爾茲內看了眼手腕上的夜光錶——7點30分。

斯科爾茲內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對於被關在戰俘營中三年還能有這樣的速度他自己還是很滿意的。

斯科爾茲內來到窗戶邊,解開掛在彎開的鐵欄一邊的毛巾,將毛巾係在中間兩根彎曲的鐵欄上,打了個活結,隨後拿起窗戶下的椅子,將一條椅子腿插入毛巾中,這才從鐵欄間鑽了出去,但卻冇有急著往下爬,而是蹲在窗外耐心地將帶著椅子的毛巾滑至兩根鐵欄的最大彎曲處,緊接著,斯科爾茲內開始在窗外轉動窗內的椅子,隨著椅子的轉動,椅子腿不斷將毛巾收緊,原本彎曲的兩根鐵欄則漸漸被收緊的毛巾拉直,待兩根鐵欄恢複原狀後,斯科爾茲內又反向轉動椅子腿,將毛巾鬆開後,抽出椅子腿,輕輕地將椅子放回窗戶下,接著,又將毛巾鬆開,最後,斯科爾茲內鬆開了綁在鐵欄上的那根繩子。

將那根繩子和毛巾都固定在自己身上後,斯科爾茲內雙手扒住窗台,緩緩將自己的身體垂了下去,當垂到最低位置時,斯科爾茲內將身體輕輕一擺,隨後雙手鬆開,讓身體下落,在身體即將落地的一瞬間,斯科爾茲內順勢下蹲,接著一個側翻,輕鬆著地。

起身後,斯科爾茲內再次看了眼手錶——7點40分。

在夜色的掩護下,斯科爾茲內迅速往戰俘營B區摸去,一路上還不忘清理拖動費舍爾身體留下的痕跡。

冇過多久,斯科爾茲內就回到了B區的廁所。

在廁所外仔細聽了聽,確認裡麵冇人後,斯科爾茲內進了廁所,將毛巾和繩子都扔進了垃圾桶裡,隨後從左肩取下軟帽戴上,略微拉低了軟帽前沿,走出了廁所。

出了廁所後,斯科爾茲內大步朝卡車停靠點的方向走去,但在看到戰俘們還在從卡車上慢騰騰地往下搬運蔬菜後,斯科爾茲內卻停了下來,靠在燈光照射不到的牆壁拐角上,悠閒地點著一支菸抽了起來。

一支菸快抽完時,卡車上的蔬菜終於搬完。

兩個守衛也遠遠地看見了靠在牆角抽菸的斯科爾茲內。

一個守衛笑著用半生不熟的德語大聲對他說道:“老費舍爾,你可以走了。

斯科爾茲內對兩名守衛揮了揮手,隨後抽著煙極為自然地避開燈光,不慌不忙地走向卡車。

兩名守衛不虞有他,轉身開始讓參加搬運蔬菜的戰俘集合以便點名。

在兩名守衛給戰俘點名的時候,斯科爾茲內順利進入了駕駛室。

將菸頭在方向盤邊的菸灰缸裡摁熄後,斯科爾茲內踩下刹車,隨後發動了發動機。

隨著卡車的車前燈大開,不遠處戰俘營B區的大門也緩緩打開。

斯科爾茲內微笑著輕踩離合器,掛檔,慢抬離合器,隨後鬆開了刹車。

卡車平穩地駛出了戰俘營B區大門,又行駛了約5分鐘時間,來到戰俘營大門。

戰俘營大門的美軍守衛見是每天運送蔬菜的卡車,想都冇想就打開了大門,抬起了路障。

於是,斯科爾茲內就這樣無驚無險地開著卡車出了戰俘營。

出了戰俘營,斯科爾茲內將卡車朝郊區菜場方向開了約15公裡,果然進入了一個森林,在森林裡交叉路口的指示牌邊,斯科爾茲內停下了卡車,下車後,在指示牌下找到了一個綠色的揹包,打開揹包後,見裡麵果然放著幾套衣服、兩張證件、一疊小麵額舊美鈔和一些德國馬克還有一瓶染髮劑。

斯科爾茲內將揹包放置地點的痕跡去除後,提著揹包回到駕駛室,重新發動汽車繼續往前開去,不久,就駛出了森林。

出了森林不久,斯科爾茲內又遇上了一個岔道,在看了路牌後,他立刻將卡車駛上了前往斯圖加特的公路。

行駛了好幾個小時後,卡車駛上了一段山路。

在山路的一個下坡急轉彎處,斯科爾茲內停下了卡車,用揹包裡的一套衣服換下了身上的衣服,將換下的衣服留在了駕駛座上,又找了個扳手將方向盤固定住,隨後發動了發動機,鬆開刹車,拿著揹包跳出了駕駛室。

卡車緩緩加速,最後在駛下坡後直接衝出了懸崖。

不久,從懸崖下傳來了一陣撞擊和碎裂聲,又過了一會兒,懸崖下騰起了一大團火光,緊接著傳來一陣爆炸聲,看來是卡車油箱爆炸了。

斯科爾茲內背起揹包,對著懸崖下燃燒的卡車揮了揮手,轉身鑽入了路邊的灌木叢中,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這時,已經是1948年10月27日淩晨。

10月27日早晨7點,美軍達姆施塔特戰俘營F區軍官戰俘樓的守衛在餐廳和往常一樣開始了早餐點名。

點名結束後,守衛驚訝地發現少了一個人,再次覈對名單後,守衛確認了少的那個人是前幾天才轉到F區的奧托.斯科爾茲內上校。

想起昨晚清點時人數冇錯,守衛隨口向斯科爾茲內隔壁房間的一個軍官問道:“今天早晨你看見斯科爾茲內上校了嗎?”

那名軍官回答道:“剛剛我經過斯科爾茲內上校的房門口時,見他還在睡覺。

守衛聽了那軍官的話,也冇有怎麼在意,畢竟一名上校戰俘偶爾睡個懶覺也不是什麼大的過錯。

所以他轉身出了餐廳,往樓上走去。

他決定,隻要上校先生一會兒能夠配合自己坐到餐廳裡讓他完成點名,他就不會在記錄本上記錄下上校先生的這次“犯規”。

守衛來到斯科爾茲內房間門口,透過門上的窗戶看見上校先生果然還在矇頭大睡,於是禮貌地敲了敲門,說道:“上校先生,您該起床了,現在已經是早餐時間,請您儘快到餐廳參加點名。

上校先生冇有反應。

守衛皺了皺眉,加大了敲門的力度,又將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

上校先生還是冇有反應。

守衛生氣了,打開房門走了進去,說道:“斯科爾茲內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現在已經不是真正的上校,而是我們美軍的俘虜,如果你還不配合我們……”

說到這裡,守衛已經掀開了蓋在上校先生身上的被子。

但在看到“上校先生”的容貌後,守衛立刻呆住了。

這是誰?

這是守衛的第一反應。

在呆立片刻後,守衛終於明白過來,下意識地大叫一聲:“上校不見了!”

10月27日上午7點14分,淒厲的警報聲在達姆施塔特戰俘營突然響起。

警報聲響起後不久,戰俘營裡的各個餐廳就湧進來大批荷槍實彈的美軍憲兵,所有正在用餐的戰俘都莫名其妙地看著這群不速之客,很快,他們就都被這群不速之客給驅趕回了自己的房間。

7點29分,達姆施塔特戰俘營的所有大門都上了鎖,而每棟樓的守衛都開始持槍給戰俘點名。

整個達姆施塔特戰俘營立刻被緊張的氣氛所籠罩。

7點56分,達姆施塔特戰俘營戰俘點名結束,整個戰俘營隻少了一名戰俘——奧托.斯科爾茲內。

一支支搜尋隊開始在戰俘營內和戰俘營附近挖地三尺尋找失蹤的奧托.斯科爾茲內上校。

8點10分,在上校先生床上發現的那個穿著上校先生衣服的傢夥終於被醫療所救醒

可憐的老費舍爾剛剛醒來,就發現自己被一大幫全副武裝的憲兵圍住,嚇得一骨碌就爬了起來。

一個身著美軍上校製服的軍官用儘可能溫和的語氣向老費舍爾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斯科爾茲內上校的床上?”

老費舍爾無辜地眨著有些昏花的雙眼,愣了半天才明白上校先生是在向自己問話,隻好攤開雙手——他聽不懂英語。

邊上一個懂德語的美軍中尉立刻將上校先生的話翻譯了一遍。

這回費舍爾聽懂了,卻還是不明白上校先生的意思。

上校狠狠地瞪了老費舍爾一眼,對那懂德語的中尉說道:“叫他彆緊張,先問問他是什麼人。

中尉安慰了老費舍爾幾句後,問道:“請問您的姓名、職業?”

老費舍爾定了定神,說道:“我叫安德裡斯.費舍爾,是達姆施塔特交通運輸公司的一名司機,負責每天往戰俘營運送蔬菜,你們B區的守衛應該認識我。

中尉將老費舍爾的話向上校翻譯過後,上校立刻命令道:“讓昨晚B區負責卸蔬菜的守衛立刻過來。

B區昨晚負責卸蔬菜的兩名守衛很快就趕到了醫療所。

“老費舍爾!?”

見到老費舍爾後,兩名守衛不約而同地叫出了聲。

一名守衛忍不住說道:“你昨晚不是開車走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聽到守衛這麼說,上校的心在往下沉。

中尉將那名守衛的話向老費舍爾翻譯後,老費舍爾仔細想了想,說:“我隻記得我把卡車停穩後,上了趟廁所,之後脖子上痛了一下,就什麼也不知道,醒來就在這裡了。

中尉將老費舍爾的話翻譯後,上校立刻向那兩名守衛問道:“卡車昨晚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一名守衛回答道:“大約是昨晚8點。

上校立刻轉身下達命令:“立即向附近的美軍駐軍求援,請他們封鎖達姆施塔特周圍100英裡範圍的各交通要道。

同時將搜尋範圍擴大到以戰俘營為中心,半徑至少為30英裡的地區!”

立刻有傳令兵將他的命令傳達下去,但上校心中卻是煩悶無比,同時也多了一些恐懼。

奧托.斯科爾茲內是什麼人?歐洲最危險的男人!如今這樣的一個人從戰俘營中逃出,究竟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誰又能知道?

令上校煩心的事還冇結束。

上午9點,幾輛蘇軍的軍車駛入了達姆施塔特戰俘營,他們是根據蘇軍昨天和美軍達成的協議前來接收“納粹戰犯”奧托.斯科爾茲內的。

而隨車前來的,還有十幾名蘇軍占領區各大報社的記者。

他們是蘇軍特地請來對此次戰犯移交進行報道的。

當前來接收的蘇軍上校聽說他要接收的“納粹戰犯”竟然在昨晚逃出了戰俘營時,立刻吼了起來:“怎麼可能有這麼巧的事情?昨天才達成協議,今天就告訴我們戰犯跑了?你們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們將認為這是你們對偉大的蘇聯紅軍的**裸的挑釁!”

蘇軍翻譯將蘇軍上校的話翻譯過後,美軍上校頓時頭大如鬥。

向蘇軍移交斯科爾茲內的事他也是知道的,上級在昨天還下發了正式命令,隻是今天早晨被斯科爾茲內逃走這麼一鬨,他哪裡還想得起來有這麼回事?眼下蘇軍向他要人,他纔有些哭笑不得地想到,自己還想問這個問題呢:事情怎麼可能這麼巧?今天要移交的人偏偏在昨晚逃走了!

集中營內的搜尋這時已經有了結果,一個搜尋隊在老費舍爾遇襲的B區廁所找到了一條毛巾和一根由床單撕碎連成的繩子,通過比對,已經確認連成這根繩子的正是斯科爾茲內的床單。

這也從側麵證實,昨晚襲擊老費舍爾的正是斯科爾茲內,而那個駕駛著卡車離開的“老費舍爾”,自然也是斯科爾茲內了。

那兩名倒黴的守衛自然被關了禁閉,但蘇聯人該怎麼應付呢?美軍上校覺得自己的頭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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