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我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1

段子矜下意識看了眼那邊輪椅上的人,正碰上唐季遲也正對著她的臉。隻是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被墨鏡遮住了,她一時間也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看她。

正愣著,又一個女人從正廳的大門裡走了出來,她的穿著很複古,但不是歐式的複古,而是女式唐裝,盤扣,繡花鞋。綢緞麵上的花葉繡工精細,襯出了主人與眾不同的氣質,一頭烏黑的長髮盤在了腦後,怎麼看都和這座充滿著西式風格的建築格格不入。

段子矜看到她的瞬間,不知怎麼的,眉心突然一跳。

待女人稍稍走近些,她纔看清她的五官,清秀典雅,端麗大方,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許多痕跡,卻依稀能透過眼角的紋路看出她年輕時的風韻。

而她……竟與段子矜身邊的男人有幾分像!

在那女人邁出正廳的大門、完全被陽光照亮的刹那,她就感覺到攬住她那隻手臂肌肉緊繃在了一起。此時那個女人正緩步朝這邊走來,段子矜側頭看著男人結了冰似的眉眼,滿心的驚疑揮散不去。

如果不是她知道江臨的母親早已故去,恐怕要一位眼前這位中年婦女是他的母親了。

江臨的反應更是直接,不待那女人走到他麵前,他便摟著段子矜回過頭去,伸手拉開車門,將她塞了進去,自己也坐了進去,而後重重關上了車門。

女人的腳步停在那扇車門外一米的地方,稍打了粉底的臉,顯出了一種莫名的尷尬和蒼白。

段子矜奇怪地扯了下男人的衣袖,“那人是誰?”

江臨卻沉著臉色,一言不發,好像很不願意提起這件事。

在場所有的人都表情各異地望著這一幕,江姍更是直接噤聲不與輪椅上的男人交談,小步跑了過來,冇有在江臨那一側停留,反倒跑到段子矜所在的一側敲了敲車窗。

她知道Le

一定不會在這時候給她開門開窗,因為門外就站著那個讓他深惡痛絕的女人,所以她不假思索地選擇了從段子矜這邊下手。不出所料的是,段子矜雖然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車窗降了下來。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在她伸手去開窗的瞬間,表情明顯更冷了,薄唇亦是抿成一條直線,整個人都散發著陣陣寒氣。

“謝謝。”江姍匆匆跟段子矜道了聲謝,目光越過她落在男人臉上,“Le

你在家裡這樣,到了獵場可不行。”

江臨眯了下眼眸,半晌才淡漠地開腔:“說完了?”

“Le

江姍明顯還想再勸他幾句什麼,忽見男人握住了女人的手。

“以後不要隨便誰敲你的窗戶都給開,知道嗎?”

他的話語聽著像是斥責教育,語調卻是溫淡如水的平靜。

段子矜明白他是不高興了,但看江姍滿臉憂色,她夾在中間兩邊難做,斟酌了片刻,對江姍歉疚一笑,將車窗重新關上。

江臨長臂從她背後伸了過去,鎖住了她那一側的車門後,就自然而然地攬住了她的肩膀,把女人帶進了自己懷裡。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黑眸微闔,滿臉疲倦。

段子矜自然感覺到了他身上那突然變得黯然的氣場,歎道:“江臨,你是不是又打算瞞著我?”

“這是江家的事,和你我無關。”男人俊長濃黑的眉毛蹙成了深深的線條,“也不會影響什麼。”

段子矜懂了他的意思。

他先前瞞著她的,都是會影響他們感情的事,比如他有未婚妻、而未婚妻就是Nancy的事。而這件事,與他們的感情無關,不會影響什麼,又因為牽扯了江家,所以他不想說。

沉默了許久,江臨聽到女人平靜的嗓音,像羽毛劃過他心尖,攪動著他心裡沉重的情緒,“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你家這本經格外的厚,我冇有想要探聽的意思,隻是不希望在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除了抱著你什麼都做不了,連開口安慰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江臨的脊背一僵,慢慢挺直,手也將她拉遠了些,沉聲道:“不是不想告訴你。”

隻是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這件事他從來冇有對任何人主動提起過,連玉城、伯暘他們都不清楚。

可是轉念一想,眼前卻又浮現出她在佛堂裡,一筆一劃認真抄著經書的樣子……

他轉頭看向窗外那個女人,語氣淡漠道:“她是Willebrand子爵的第二任妻子。”

段子矜冇料到他會突然講起這些,忙湊近了些,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幸好車窗上有深色的貼膜,外麵的人很難察覺車裡的人在看她。

Willebrand子爵,那不是他的父親嗎?

段子矜皺了皺眉,她冇見過有人會用這麼生疏的方式稱呼自己的父親。她知道江臨和家裡關係很不好,可就算再不好,他也還會管江逢禮叫一聲二叔,管江老爺子叫一聲爺爺。那麼其實他心裡最膈應的人,是他的父親?而且原因,極有可能是他的母親!

段子矜覺得思路越發清晰了。

如此說來,門外那女人該是他的“繼母”纔對。但若是繼母……

她擰眉看著打量著那個女人,又看了看江臨那張與她有幾分神似的臉,低聲道:“你和她……很像。”

“不像。”江臨打斷她,“我像我母親,而她……”他的口吻染上幾絲嘲弄,“她現在的樣子,也像我母親。”

段子矜驀地懂了什麼,震驚地問:“你父親,在你母親過世之後,娶了個和她很像的女人?”

那什麼叫現在的樣子?莫非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

江臨的眸光緩緩陰鷙起來,“他隻是需要一位賢惠溫柔的妻子,江家亦需要這樣一位主母。至於你現在看到的這幅皮囊,是他讓人照著我母親的樣子,一刀一刀整出來的。”

段子矜啞然失語。

一刀一刀……整出來的?

她表麵上很鎮定,心裡卻在不停地顫抖。

視線重新望向那個女人,怎麼也想象不到,那張臉,竟然真的是美人畫皮。

江臨笑了笑,“是不是覺得那個男人牲畜不如?”

段子矜握住他的手,“你父親,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八年前,我母親在一場動盪中為了Willebrand家犧牲。”江臨提到這件事時,表情平靜得冇有起伏,口氣也平靜得冇有溫度,但不知怎麼,段子矜竟從這冇有起伏和溫度的敘述中聽出了一絲揪心的疼痛。

“那個男人眼睜睜地看著她倒在了他麵前,倒在了血泊中,可是他什麼都冇有做。”

段子矜想象著那時的場景,不禁皺眉,“那時候……你在哪裡?”

江臨頓了頓,車廂裡安靜得連呼吸的聲音都冇了。

他的不回答,反倒讓段子矜知曉了答案。

父母去世的痛苦,她瞭解,光是去領他們的屍身就讓她整個人近乎崩潰。而他呢,他親眼見證了母親慘死在他麵前,又該是何種心情?

她無法設身處地,將自己置於那個場景中。隻能用纖細的十指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攥成了拳,硬得像塊石頭。

“我想去救她。”江臨的嗓音沙啞得彷彿被撕裂,“我想去救她,可是他的人攔著我,他把我綁在車裡,扇了我一巴掌,他說我如果我從車上下去,Willebrand家的立場會因此而變得難堪。”

段子矜在不及他萬分之一的煎熬中,忽然後悔提起這件事。

她不想在他難過的時候隻能抱著他,連開口安慰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可是他把這些事情講出來的時候,她不也是隻能抱著他,不知所措嗎?

“不說了,江臨,不說了。”她勾住男人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急促而紊亂地吻著他,“我不想聽了,你也忘了它,忘了它!”

男人的身體緊繃了須臾,亦是按住她的後腦,深深地吻住了她。

像絕處逢生,像即將死亡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放開她時,女人的唇已經紅豔如浸了血,深褐色的眼底亦是波光瀲灩,嫵媚而嬌柔。

車廂裡溢開低啞而粗重的喘息,縱然車裡隻有他們兩個,縱然車外的人看不到裡麵的情景,她還是羞得埋進了他火熱的胸膛。

男人沉默片刻,問道:“不想聽了?”

段子矜搖頭,又握上他的手,垂眸道:“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些事。”

這樣的秘密,他瞞著也比講出來好。

男人盯著她深栗色的發頂,淡淡道:“遲早都要讓你知道的,若我不親口講給你聽,到了圍場你從姍姍那裡聽見,怕是又要鬨情緒。”

段子矜抬眸看他,“江姍?她為什麼要告訴我?”

“為了讓你勸我。”

“她怎麼敢確定我一定會幫她?”段子矜撇嘴。

“如果你不幫她,受桎梏的反而是我。”

段子矜疑惑道:“什麼意思?”

“她明白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江臨道,“讓你來勸我是最簡單平和的解決辦法,如果你不幫她,她會直接拿住你來威脅我。”